于秋花听到狱警传达的消息,犹如脑子里炸响了一颗雷,站都站不稳了,好悬没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幸亏站在她身旁的何文惠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这才没有显得那么的狼狈,她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同志,你说我儿子何文涛……他怎么了?何文涛他死了?”
这时狱警也注意到于秋花是个瞎子的情况,一旁的何文惠也将目光看向了狱警,狱警轻声“嗯”了一下,然后说道:
“你儿子何文涛因为短时间内失血过多,送到医院没抢救回来!”
于秋花惨笑了一声,先是何文远被毁容,紧接着下落不明,接着是何文涛,直接把命给搭进去了,自己现在就剩下大女儿何文惠和小儿子何文达了,真要是去了那边,见了老何,自己都没脸跟他交代啊。
于秋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然后对着狱警问道:
“同志,我们什么时候能够领回孩子的尸体,我好给他操办丧事。”
于秋花刚才听得很明白,狱警明确的告诉了自己,何文涛之所以会出事,是因为他故意寻衅滋事,用磨尖了的牙刷,把别的犯人给刺伤了,主要责任在自家孩子身上,所以即便是自家孩子殒命,也别指望能拿到什么经济上的补偿了,不往外掏钱就已经不错了。
狱警见于秋花这么“懂事”,也没有过多的纠缠责任的问题,毕竟他们监狱,作为犯人的监管机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身就难辞其咎。至于受伤的那个,因为是出于正当防卫,即便是反抗的过程中致人死亡,经过驻狱检察官的介入,明确了责任,也没再对他提起新的诉讼。
只见狱警轻咳了一声,然后对着于秋花说道:
“尸体现在停放在公安医院的停尸间,你们看什么时间方便,拿着户口本和身份证,就可以把何文涛的尸体领走,我们过来只是通知你们一声。”
狱警交代完事情,就起身离开了,毕竟这件事造成的影响非常恶劣,还有一名当事人,此时正在公安医院接受治疗呢。
狱警回到了公安医院,跟医生问询了一下犯人的情况,然后进了病房,对着躺在病床上的犯人开口问道:
“黄德发,需不需要通知一下你的家人来看看你?或者是有什么要求,你可以跟我们说!”
没错,被何文涛刺伤的正是小黄毛,这家伙刚进集训队没几天,就被何文涛给撞见了,想到上次大姐何文惠接见,在面对自己的询问时,有些慌乱的表情,何文涛哪还不清楚,一切都像二庆所说的那样,小黄毛就是那個往何文远脸上泼硫酸的混蛋,自己绝对要让他付出代价。
监狱里严禁出现铁器,于是何文涛就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平时刷牙的牙刷,在地上磨尖,做成了一把简易版的凶器,在集训队出外劳动,收工会集训队的时候,欻了个空,磨尖的牙刷朝着小黄毛刺去。
然而何文涛过分的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当时集训队还有别人在场,别人的失声惊叫,给小黄毛起到了预警的作用,他第一时间躲开了要害,只是被何文涛给刺中了肺部。
小黄毛的体格要比何文涛强壮的多,就是他大哥大黄毛都没有这小子的膀大腰圆,再加上叶晨接见时的提醒,他一直都处于防备的状态,这才让他躲过了一劫。
不得不说小黄毛也是个狠人,一把扭住了何文涛的手臂,然后直接将牙刷从自己的胸口扯了出来,对着何文涛的脑袋就是一下。牙刷顺着小黄毛的太阳穴刺入,当场就让何文涛领了盒饭。至于小黄毛,都没等到狱警闻讯赶来,就直接瘫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当小黄毛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身处在公安医院的病房里,当初的事情,已经经过别的犯人转述,狱警有了初步的了解,所以也只是跟着驻狱检察官给他做了个简单的笔录,就没再深究,毕竟这件事情的主要责任不在他,即便是他刺死了犯人何文涛,可也改变不了他是受害人的事实。
小黄毛有些虚弱的看着狱警,然后说道:
“我已经没什么家人了,能不能让我给我朋友打个电话?我想见见他!”
其实按照监狱的接见守则,非直系亲属,或是公检法直属人员,是没有接见犯人的权利的,可是鉴于小黄毛的情况特殊,监狱最终还是答应了小黄毛的请求。小黄毛拨通了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号码,没过一会儿,电话就接通了。
叶晨这边刚跟老贾他们吃过饭,到家没一会儿,杨麦香正在给他泡茶的时候,电话响起,叶晨接通了电话,听到是小黄毛之后,他有些意外,开口问道:
“弟儿,我去看守所看你的时候,听说你转到监狱去了,你在那边还好吗?”
电话的另一头,小黄毛轻笑了两声,然后说道:
“洪昌大哥,我一切都还好,就是刚到集训队,就阴差阳错的碰到了何文涛了,被他用牙刷刺中了胸口,现在在公安医院住院呢,你能过来看看我吗?”
叶晨明显愣了一下,他当初处心积虑的布置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让小黄毛跟何文涛之间仇恨加剧,最后狗咬狗,他本以为这两个人之间的个人恩怨,即便是要解决,也会是若干年后,两人刑满释放后,重回社会中再去计较,没想到这个进程居然会提前了。
叶晨笑了笑,然后对着小黄毛说道:
“好啊,我今天喝了点酒,再加上时间不早了,今天就不过去了,明天我再去医院看你。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也放宽心去改造,争取早日回归社会,这样你父母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小黄毛身处公安医院,不用猜就知道他的身边都是狱警,依照惯例,犯人打电话的时候,狱警都会在一旁监听,所以叶晨没有在话题里提及何文涛,那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姑且不论小黄毛给自己打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叶晨也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是至理名言,在幕后当一个掌控局势的老阴B这就挺好的,实在是没必要把自己暴露在明面上。
你看现在多好,小黄毛简直是太给力了,不管何文涛有没有事,在监狱里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看来自己当初让六子报警,将小黄毛送进监狱,着实是一个明智之举,这为了何家人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现在一朝爆发,自己只需要拿着小板凳,坐在一旁吃瓜看热闹就好……
何文达刚才在屋里有些烦躁的在写着作业,听到外面的喧哗,就趴在窗户旁朝外面张望了一下,看到大姐和老妈在跟两个警察说着什么,他悄悄的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在得知何文涛已经死在狱中的消息,说实话,他是震惊多于难过的。
这些年来,身边的朋友没少因为何文达有个杀人犯的大哥嘲笑他,他对何文涛抱有极大的恶感,此时的他早就把当初那个护住他小狗,甚至是帮他出头的三哥给抛在了脑后了。
因为于秋花的言传身教,何家几个姊妹都不是什么好饼,天性凉薄几乎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所以何文达根本就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反而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不过在母亲面前,该装还是要装的,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幸灾乐祸的情绪来,那纯属在给自己找不自在。何文达默不作声的在那里写着作业,没过多一会儿,于秋花在何文惠的搀扶下,从外面走进了屋。
于秋花在屋里的椅子上坐下后,突然对着何文达说道:
“文达,妈的手裂了,你去食杂店去给妈买盒凡士林油回来。”
何文达又不是傻子,他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老妈这是有话要跟大姐单独说,不用想就跟何文涛的事情有关,不过他对何文涛实在是欠奉半分好感,直接乖巧的对母亲应道:
“好的妈,大姐,给我拿点零钱!”
将何文达给打发走后,于秋花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她把何文惠叫到了跟前,开口问道:
“文惠,我问你,前阵子接见的时候,你是不是把他二姐被毁容的事情告诉文涛了?是不是?”
于秋花很清楚自家老三的性格,他在监狱里服刑也好几年了,从没出什么岔子,冷不丁出现这种事情,绝对是事出有因,前阵子何文远的案子开庭的时候,她也去了,在得知小黄毛也被判了刑,还跟何文涛在一个监狱服刑的时候,她就感到一阵心神不安。
于秋花唯恐何文涛知道何文远的事情后,冲动之下惹出大祸来,所以她特意叮嘱何文惠,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何文涛。然而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何文涛到底还是没能躲过,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这时就见何文惠苦笑了一声,然后对母亲于秋花说道:
“妈,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知道轻重吗?这件事我压根儿就没跟文涛提过,可是他却早就知道了,你是不是把二庆给忘到脑后了?以二庆妈的大嘴巴,早就把咱们家文远的事情告诉二庆了,毕竟当初二庆被送进去蹲苦窑,就是因为何文远,人家巴不得咱们家乱成一锅粥呢!”
于秋花愣了一会儿,然后神情疲惫的长叹了一口气,对着何文惠说道:
“文惠啊,你忙完就早点睡吧,明天一早你还得早起去扫大街呢,等你下了班,咱俩去趟公安医院,把文涛的尸体取回来。”
何家发丧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何文涛的尸体已经在医院的太平间停留了好几天,所以何文惠直接拿出了不多的积蓄,从殡仪馆雇了一辆灵车,将何文涛的尸体拉去火化,火化完毕,在征求了于秋花的意见后,何文惠在殡仪馆租了一个空位,将骨灰寄存在了那里。
何文达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上大学了,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她们家的条件不允许她们给何文涛置办一块墓地。
家里办白事的时候,厚墩子跟高俊玲两口子也闻讯赶来了,高俊玲比较实在,她知道师父于秋花家的日子不好过,所以跟厚墩子一起,给何家随了五百块钱的份子,作为徒弟,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厚墩子和高俊玲在看过于秋花之后,直接就开车离开了,高俊玲坐在车上,还不住的感慨:
“墩子,你说我师父她们家怎么就变成今天这样了呢?”
厚墩子嗤笑了一声,然后对高俊玲说道:
“子不教,父之过,何家男人没了,主事的就是你师父,可你看看你师父把家里的几个孩子给管教成了什么样子了?一个比一个自私,也一个比一个能闯祸,他们有今天完全就是自己作的,谁也怪不了。对了,我前一阵子去广州,参加广交会的时候,给你去商场买衣服的时候,你猜我看见谁了?”
厚墩子的话虽然糙,但是理不糙,何文远跟何文涛做的事情,高俊玲作为一个外人,全都看在了眼里,她知道自家老公没说错,也不好反驳什么。这时见厚墩子岔开了话题,便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看见谁了?我认识吗?”
厚墩子的社交圈,坦白说,高俊玲参与的不多,她整天除了照顾孩子,就是在忙着自己的服装店。这时就见厚墩子轻声说道:
“我在那边看见何文远了,见到她的时候,她正跪在街上沿街乞讨呢,要不是她被硫酸烧的吓人面孔,莪还真不一定认得出来。”
高俊玲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对着厚墩子问道:
“墩子,你找到何文远了,为什么不把她给带回来啊?”
厚墩子哂笑了一声,看了眼自己媳妇,然后说道:
“她看见我的第一眼,就把钱敛吧敛吧直接逃走了,速度比兔子还快。再者说了,我为什么要去追啊?我是她什么人?真把人给追回来,让她接着祸害家里去?你是嫌你师父死的不够快吗?”
此时的高俊玲还不知道,在原世界里,就是她平日里一直视若姐妹的何文远,跟厚墩子勾搭在了一起,抢走了自己的丈夫,甚至为此不惜跟家里断绝关系。
更有甚者,何文远甚至用金钱去诱惑刘运昌两口子,把他们养了十多年的心心,从他们身边抢走,缺德事儿做了一箩筐。如果高俊玲知道这一切,她也就不会对何文远心存善念了,因为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崽子……
这天上午,何文惠扫完大街,把工具入了库,拿着洗漱用品在水房洗了把脸,正打算回家的工夫,突然有人在身边说道:
“哟,我看看这是谁啊?这不是何文惠吗?我没认错人吧?我印象里何文惠不是一个文艺女青年吗?怎么沦落到清洁工的地步了?”
何文惠看着面前的男人,身子一僵,因为这个男人正是她平日里避之不及的周洪波,只见周洪波正玩味的打量着自己。何文惠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了一张笑脸,然后说道:
“周主任,你找我有事吗?没事的话我下班了,家里还有不少活呢?”
周洪波冷笑了一声,然后看着何文惠说道:
“你确定真要让我在这里跟你说?走吧,去我办公室。”
说罢周洪波没再去看何文惠,而是径直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何文惠知道这家伙没憋什么好屁,然而他现在是自己的直属领导,可以轻松的拿捏自己,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个临时工而已,真要是把他给得罪了,不用说,工作指定是保不住。
何文惠跟着周洪波进了办公室,周洪波看了眼何文惠,然后说道:
“文惠啊,把门关上。”
何文惠的心一沉,不过没说什么,还是遵照嘱咐,关上了门。周洪波打量着何文惠苗条的身材,玩味的笑了笑,然后说道:
“文惠啊,局里现在掏粪的岗位现在正缺人,你说我把你调到那里去怎么样啊?”
何文惠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人,他出言威胁自己,肯定是对自己有所求,于是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对着周洪波说道:
“周主任,咱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我是什么情况我想你也是心知肚明。咱们俩也不用绕弯子了,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给个痛快话!”
周洪波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何文惠的跟前,然后说道:
“文惠啊,咱们都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有这点好处,不用拐弯抹角。你现在还是局里的临时工吧?我在局里别的本事没有,解决一个临时工的编制问题,还是手拿把掐的,前提是你能把我哄开心了,这对你来说不为难吧?”
周洪波的身上散发着渣的味道,何文惠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已经心知肚明了,此时见他拿话在敲打自己,何文惠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说道:
“周主任,你确定让我就在这里让你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