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余则成对于马奎来找自己的目的,是心知肚明,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马奎心里要说不慌,那才是假的,因为这是可以悔他前程的事情,要不然他也不会一大早就来到自己家里,貌似“好心”的来给自己提醒,他才没有那个闲工夫呢。
余则成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南京看到马奎的那一次,他突然开口问道: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当初去南京暗杀吕宗方,就是毛主任的差事吧?”
马奎用手指轻点了两下余则成,又拿出了平时那副装B犯的做派,对余则成说道:
“你知道也好,不得不说,聪明人就是聪明!”
余则成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厉色,吕宗方当着自己的面,被马奎刺杀,一直都是他心里的痛,因为吕宗方跟他是亦师亦友的关系,甚至是他走上红色道路的引路人。余则成虽然心里恨这个人恨得要死,可是表面上却是做出了一副憨笑的样子,隐藏自己的情绪,是他这個军统出身的战略特情的基本功。
这时就见马奎用略带威胁的语气,对着憨笑的余则成开口说道:
“站长快回来了,则成,有些话最好还是先不要说!”
余则成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试探着问道:
“昨天晚上的事儿啊?”
马奎微微颔首,余则成做出一副懂事的样子,说道:
“放心,我明白!”
……………………………………
因为我党从北平来到天津送电台的那个假扮皮货商的同志暴露,马奎一直派手下人跟踪他跟踪到了北平,跟踪的特务把自己暴露了,遭遇我地情同志的激烈反抗,结果在抓捕的过程中动了枪,闹得人尽皆知。
马奎这边在得知这一情况后,唯恐天津这边的交通站收到消息撤退,立刻对悬济药店和他对面的四毛五金铺实施了抓捕,因为事发突然,秋掌柜被捕了。
马奎在对药店伙计那三儿的审讯中,得知了秋掌柜一系列异样的举动,在得知秋掌柜命令伙计挂出清仓的牌子后,马奎直接意识到这很可能是秋掌柜在对自己的同伙发出交通站关闭的信号。
马奎来到了牌子旁,随手翻了翻,发现除了一个清仓的牌子外,还有一张写着“收虎骨”,马奎找出收虎骨的牌子,递给了手下的特务,然后说道:
“把这个给我挂出去!”
马奎特意留下了特务,继续在悬济药店里钓鱼,他知道天津隐藏着一个代号“峨眉峰”的红党,当初军调驻地隐藏特务的情报,就是这个“峨眉峰”泄露的,最后还连累自己背了黑锅,他严重怀疑这个“峨眉峰”是天津站的人。
下晚回家,余则成吃过晚饭之后,一个人躺在床上休息,他回忆起了昨晚在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份甄别自己的文件,上面出现了很重要的信息,有一个代号“佛龛”的特务,曾经在延安见过左蓝。
余则成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着站长回来,自己应该怎么把这件事给圆过去的时候,突然家里的电话铃声响起,余则成接起来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陆桥山的声音:
“余主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额,您太太出事儿了!”
余则成的脑子“嗡”的一下,一个特情的敏感,让他瞬间想到的不是别的,就是马奎,因为今天自己送翠萍离开的时候,马奎来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而且他知道翠萍是通过北洼长途汽车站返程的,非常容易做些手脚。
余则成换好了衣服,第一时间来到了站里,直奔情报处陆桥山的办公室。此时陆桥山的办公室里,除了陆桥山以外,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余则成认识,是站里的特务,余则成声音低沉的对着陆桥山问道:
“陆处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陆桥山看到余则成后,第一时间对他劝慰道:
“余主任别着急啊,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你太太做长途公司的车,下午在永定河滩,遭绑匪劫了,现在下落不明!”
余则成本能的感觉到这件事情非常的蹊跷,只见他神色凝重的对着陆桥山问道:
“劫了?”
陆桥山自然是看出了余则成的不安,换了谁遇到这种事情,都只会是心乱如麻,陆桥山急忙安慰道:
“余主任,别着急,我已经通知了保定组,他们现在正在往那边儿赶。清风店的驻军也在帮着寻找呢,这可是最近的驻军了!”
余则成这才注意到陆桥山身边站着的两人,开口问道:
“陆处长,你们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这时就见陆桥山身旁一个穿着大褂的男人,对着余则成说道:
“余主任,我是长途公司的经理,开车的司机被他们放回来了,跟我说半路上遇见土匪,每人一杆枪灞外口音,人和财物都被弄到山里去了!”
余则成一脸的愁容,沉吟了片刻后,才开口说道:
“我今晚就在办公室等着吧,有什么情况赶快告诉我。”
陆桥山看着平日里穿着板正的余则成,赶来的时候兴许是因为走的急,连前襟的衣服扣子都没顾得上系,而且离去的时候腰杆也明显弯了下来,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也不禁叹了口气。
余则成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越寻思就越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隐隐中他总是感觉这件事情跟马奎脱不了干系,没准儿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这两天在站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佛龛在延安对他进行的调查,翠萍失踪,这么大的事情都是急需向上级汇报的,想到这儿,余则成绝对沟通自己的上线秋掌柜,把情况立刻反应上去。
余则成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刚从办公室里出来,来到楼梯口正要下楼,就听到楼下传来了喧哗声,而且声音他听着非常耳熟。余则成顺着楼梯朝下面看去,发现行动队的特务,正押着秋掌柜从外面走进来。
余则成大惊失色,这是悬济药店这个交通站被人给查抄了,不用问,这肯定是马奎的手笔,这个王八蛋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余则成看了眼自己腕上的手表,回到了办公室,思索了片刻,给陆桥山拨去了电话,接着打听翠萍消息的引子,提出让马奎帮忙在军队找找人。
余则成深知陆桥山和马奎的不和,之所以这么说,肯定会从陆桥山的口中套出一些话来。果不其然,陆桥山的话里透着一股子酸意,将马奎下午的时候端了红党一个地下交通站的情况告知,据说还动了枪。
挂断了电话之后,压抑的氛围让余则成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一种下雨前的低气压仿佛在他头上笼罩,他解开了衬衣的领口,深呼吸了几下,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乱,必须沉住气,现在这种情况,他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因为眼下做多错多,一旦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被马奎抓住了,那就天崩地裂了。
叶晨这边刚回到天津站,就得知了秋掌柜被捕的消息,他长叹了口气,人力有时穷,这些日子以来,他身边的琐事实在是太多,一桩接着一桩,让他根本无暇去处理秋掌柜的事情。
再加上马奎这边怀疑他是出卖情报的罪魁祸首,一直在对自己小心提防,所以这导致秋掌柜被捕的历史轨迹没有任何的改变。
天津站的会议室里,几位大员坐在那里正在开会,陆桥山向叶晨告知了翠萍被劫匪绑架的事情,叶晨安慰了余则成几句,因为他知道翠萍没事,只是虚惊一场。
正在这时,马奎从外面进来,见过叶晨之后,将逮捕秋掌柜的事情进行了汇报。叶晨对着马奎问道:
“那你审出什么结果来了?”
马奎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对着叶晨说道:
“这个地下党油盐不进,现钞金条都不要,所以我只好动刑了。”
马奎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锁定了余则成,因为他想看看这个家伙的脸上会有什么反应,他一直怀疑余则成通红,要不然在天津站的这段时间,他也不会这么针对他,主要是他们两口子都太值得怀疑了。
余则成自然是感觉到了马奎的目光,他的心哪怕还在滴血,也得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些日子以来跟秋掌柜的相处,让他对我党有了强烈的认同感。现在听说秋掌柜被马奎用刑,他是真的担心秋掌柜撑不下去,可以说眼下他是极度危险的,一旦秋掌柜把他给撂出来,他甚至都能想象的到自己悲催的结局。
叶晨给洪秘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洪秘书意识到天津站的这几位大员是有事情要谈,也没在多做逗留,夹着文件夹走出了会议室。毕竟这些公务上的事情,他是真心兴趣不大,有这工夫趁着马队长工作繁忙,去和小嫂子沟通一下感情它不香吗?
叶晨在洪秘书走后,才对马奎问道:
“你这次抓住的是个什么人啊?”
马奎私底下就算是对叶晨有再多的不满,都不敢带到工作中来,因为这个家伙现在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马奎开口说道:
“表面上这个家伙是个药店的掌柜的,实际上他是地下党在天津的重要领导人。”
陆桥山看着马奎夸夸其谈的样子,心里是一阵的不舒服,叶晨不在的时候,自己就是代理站长,结果他的行动根本就没跟自己打过招呼,也就是说人家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陆桥山沉吟了片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马队长这是立功心切啊,如果再等个几天,肯定会有大鱼上钩的。”
马奎又如何听不出来?陆桥山这是看叶晨回来了,当着站长的面给自己下药呢,明里在说自己卖力工作,暗里却是在说自己放跑了大鱼。陆桥山的话让马奎的货“噌”的一下拱了上来,只见他对着陆桥山说道:
“陆处长,他们的联络人在北平已经暴露了,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我下手抓捕的时候,他们正在逃跑,别说晚几天了,就是晚几分钟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还跟我谈什么大鱼!!!”
叶晨看了眼陆桥山有些难看的脸色,充当起了和事佬,开口说道:
“好了好了,都不要争了。既然是重要领导,走吧,咱们大伙儿一块儿见识见识去。”
几人来到了审讯室,叶晨借着有些昏暗的灯光,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此时被打的遍体鳞伤。虽然他不是第一次见识自己同志被审讯的情况,可是心里还是一阵难受,这就是特情暴露后要承受的代价。当初的陈萍如此,现在的秋掌柜也是一样。
马奎示意手下的人一盆凉水将陷入了昏迷的秋掌柜浇醒,秋掌柜一个激灵,他睁开眼后,打量了一眼他面前的几个人,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下线余则成,秋掌柜故意不与余则成的目光有所接触,他怕自己会让同志暴露。
马奎看着眼前的秋掌柜,冷哼了一声说道:
“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是要一条道走到黑,还是投入到光明的怀抱,这都看你自己。”
秋掌柜喘着粗气,强忍着身体上的剧痛说道:
“别白费力气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马奎看到秋掌柜这么死硬,也没跟他废话,让人把药店的伙计给带了进来,对他说道:
“你俩是老同事了,劝劝他吧。”
余则成看着药店伙计被包扎好的伤口,哪还意识不到这个家伙已经叛变了?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只见药店的伙计有些畏缩的说道:
“秋老板,我已经……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些刑罚,你也别坚持了,交代吧,后面会有好多出路的秋老板!”
秋老板借助眼角的余光,把余则成的担心看在了眼里,只见他冷哼了一声,然后说道:
“闭嘴,叛徒,你不配跟我说话。你们别以为自己得到什么宝贝了,他只不过是个报务员,什么都不知道,连起码的密码都不知道,还跟我谈出路,哈哈,不觉得太好笑了吗?”
叶晨借着光线的遮掩,低沉着声音说道:
“既然你知道,那就你说吧,这里可不是充英雄的地方!”
“别做梦了,谁也不能战胜我的信仰,我可以去死,但我绝不会出卖莪的战友,别费心思了,一切都结束了!”
说罢秋掌柜用手捂住了嘴,一口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余则成亲眼看到这一幕,心有不忍的闭上了眼,嘴唇仿佛感同身受一般抽搐了两下,他没想到自己的上级平日里就是一个谦谦君子,在审讯室里居然是这样的刚烈,一直在眼圈儿环绕的泪水不自觉的滑落。
余则成下意识的摘下了眼镜,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绒布,假意低头擦拭镜片,实则是为了不让身边的这几头狐狸发现自己的异样。
然而余则成想多了,此时没有人顾得上去看他,都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了,马奎气急败坏的冲上前,掐住秋掌柜的腮帮,意图撬开他的嘴,身边还有一众特务的帮忙。
叶晨站起身来,面色沉重的看着秋掌柜,扣上了自己上衣领口的扣子,对他庄严的行着注目礼,心里暗暗的发誓:
“同志,你的付出是不会白费的,你面前的这个杂碎他死定了,谁都救不了他。”
……………………………………
翠萍第二天就被陆桥山带着两个大兵给送到了余则成的办公室,余则成喜出望外,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当即把自己兜里的钱全都掏了出来,权当是请送翠萍回来的大兵喝酒了。
两个士兵迟迟不敢要,因为他们这是受了陆桥山的委托,余则成将目光看向了陆桥山,他这才笑着示意让两个士兵收下。
余则成凑到陆桥山身边,小声说道:
“陆处长,这次多亏了你,你这份情当弟弟的记在心里,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陆桥山笑着拍了拍余则成的肩膀,然后说道:
“我拿你当我自家兄弟,咱们之间说这个就外道了,你和弟妹重逢,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带着这两个士兵去做个笔录,回头找你喝酒!”
在天津站有很多话不方便说,一直到下了班,余则成和翠萍重新回到家里,吃过了晚饭,夜深人静打算休息的时候,余则成才对翠萍开口说道:
“翠萍,从昨天到今天发生了许多事情。第一,你失踪了,第二,我的上级被捕了,交通站彻底被摧毁了。”
翠萍也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他第一时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口说道:
“那你得马上离开啊,他可能会叛变!”
翠萍随即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自己来天津前,对余则成的说道是游击队的队长,不可能接触到与地情有关的相关工作。
翠萍的眼珠子一转,想到了怎么找补回来,起身去了衣橱,伸手一阵摸索,返沪对余则成质问道:
“我手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