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棠强忍着再踹他一脚的冲动,跟着梦千酒钻入一处民宅,见几个也身穿麻衣的少年站在一口大井前,笑呵呵地等着他们,南棠明白这是接应。
“民众已经转移,孤月云带着十位仙师去了城东,梦歌你去……”其中一个男孩说着话,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梦千酒身后的南棠是之前没见过的,神色立即警惕起来。
梦千酒跳上井口,扭头朝南棠伸出手:“跟我来!”
不等南棠答应,那男孩立即上前挡在梦千酒面前:“她是谁?这个入口只有覆舟会的人知道!”
“哎呀自己人自己人,”梦千酒一把拽过南棠,火急火燎地从井口跳了下午,只有余音从井底幽幽传了上了,“仙家你要是害怕就抱紧我啊!”
几个男孩听着随即而来的一声惨叫,面面相觑,方才阻拦的孩子冷声道:“封井!”
南棠提着一口真气慢慢向下坠落,这井口下面意料之外有些窄,没有办法御剑,若是内力不够的人必定摔个粉身碎骨。
好在俩人都功力深厚,一路落了近百丈,南棠的面前才豁然开朗。黑剑出鞘,稳稳地顶在了她的脚下。
这小小民宅下竟连着个天然的溶洞,洞中奇石流光溢彩,宛若天宫,梦千酒揉着屁股,带着南棠往外飞去,途径几个狭小的洞口,零星有几个散仙落下,急匆匆飞掠而过。
溶洞千丈,却有尽头,远远地南棠听到了澎湃的海潮之声,原来这些溶洞竟直接通往百里外的海滨。
南棠问:“要去哪儿?”
梦千酒挤眉弄眼,到了溶洞尽头直接跳了下去,南棠看着忽然出现的断崖,被脚下的一切震惊的呆立当场。
她从小就在仙羽神宫长大,看遍了浮云蔽日,却从没见过这样神奇的仙境。
其实说来也奇怪,这个世界仙家千万,都居住在云屯雾集的仙宫之中,虽和人间有牵连,但也只是几个大城郭才会有天阶相通。
偶尔有南海之极这样的小城有天阶,也只因为上古时曾是大城,所以看到这座藏在海滨之畔的巨大城池,南棠一时险些忘了呼吸。
很快她心中一凛,现下仙族百家都归羽人族统领,她暂代父亲协管之后了解过治下所有仙族,从没听过南海之极有这样大的城邦。
他们首领是谁?隶属哪个仙族?
南棠听到梦千酒在山崖下大喊她的名字,干脆利落的跳了下去。
这座城邦热闹非凡,冬天对于这里来说正是贸易的良时,有很多商贾到这里躲避寒冬,所以百里长街上店铺林立,吆喝叫卖不绝于耳,街上行人各个面色安乐,显然极享受这里的生活。
这些都是南棠不曾见过的……
她被梦千酒一路引着到了一家招牌并不显眼的客栈,给店小二丢了一块小牌,就被带着进了内院。
院中当然别有洞天,风拂林梢,与外面浓厚的市井之气不同的是,一进门南棠就感受到了一股浓厚的威压。
只是这威压中,透着一丝脉脉温情。
“梦歌回来了?首领等你许久了!”迎面出来一个老仆,并没有关注南棠,显然这里时常有志同道合的仙友前来报到。
梦千酒和南棠赶紧往里走,隔着门听到一个男人粗着嗓子喝到:“一个区区越人族长有什么可怕的!老夫一人便可结果了他!”
“孤老前辈莫要过激,现下我等刚刚成军,仙羽神宫那边已经有了动作,我们中定然有人走漏风声,还需从长计议。”
说话的是桐午,南棠跟着梦千酒敲开门后,果然看到桐午在安抚一个面红耳赤的络腮胡男人,男人见到南棠,牛眼一瞪立即质问:“这又是谁?你们一天天的往回随便带人,当然会走漏风声!”
不等梦千酒说话,南棠立即持剑躬身行礼:“晚辈南棠,半江道人之女,受父亲之命前来向各位前辈学习!”
听到半江道人四个字,桐午惊得连退几步,好容易稳住心神,才急忙上前捉住南棠的手又确认了一遍:“你父亲是谁?”
南棠又极为诚恳地回了一遍:“是半江道人!”
这时不仅桐午,连孤氏两兄弟也面露诧异:“他竟然还活着?”
南棠心中冷笑,怎么可能活着,她亲眼看见父亲将半江道人的脑袋揪了下来!
只是这半江道人着实勇气可嘉,竟敢独闯仙羽神宫,甚至险些伤了她。
南棠诚恳道:“当年父亲刺杀秦楼月未果,身负重伤,一直在振武山修养。”
孤月云摸着自己的长髯,感慨万千:“想当年也只有眉秋和半江两人联手,能与秦楼月一战……可惜呐,眉秋下落不明,世人都传半江被秦楼月斩首,没想到他竟然活着。”
桐午急忙问南棠:“你母亲呢?”
“从未见过,”南棠轻轻一笑,眼中泛出一丝无奈,不论是半江道人的夫人眉秋,还是她的亲生母亲,她都无缘得见,“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不是很清楚,打记事起就住在振武山上,父亲也从不提起母亲的只言片语,所以……”
桐午满眼失望,悠悠说道:“没消息也好……总比接到死讯好。”
梦千酒忽然咳了一声,“能不能先让我们进门?”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南棠迎了进去,孤月云当然也不再质疑她的来历,毕竟这世上恐怕没人比半江道人更恨羽人一族。
说到这里,自然要追溯到十五年前的那场天地为之变色的大动乱。
羽人一族在秦楼月的统领下,联合数家仙族一统天下,要让万民臣服。
中间自然有不和谐之音,其中一马当先便是半江道人门下诸仙。
他们不从于任何仙门家族,只为凡人谋福,半江道人联合几个不愿向羽人臣服的仙族和秦楼月战得昏天黑地。
就在这时,羽人的旁系良渚一脉,有位生得美若天仙的小姐,不顾家族反对嫁给了半江道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良渚一族本是羽人族的左膀右臂,战场上战无不胜,在民间也享有盛名。
这原本是两方阵营联姻的好事,谁知良渚一族被秦楼月一夜之间屠杀干净,根本不给他们一丝反抗辩解的机会,残留的妇孺孩子,也都被赶到了凡间陇右道以北的荒蛮之地,世代不得踏上仙阶一步。
只是谁都没想到,半江道人竟还没死!
“这是最大的变数!”众人落座后,孤月云的弟弟孤去闲开门见山道:“我等本是散仙,从前应半江道人号召作战,如果秦楼月得知半江没死,恐怕也要午夜惊梦!”
“没错!”孤月云点头,又对南棠说:“令尊可曾出山?”
南棠苦笑摇头,“我十四岁以后就没见过他了,以前总以为他在山里寻了个地方疗伤修炼,后来才知道他早就走了,直到几日前,他才悄无声息地给我留了一封书信。”
南棠说着,掏出信笺递给桐午,“我本不愿加入凡俗纷争,只是长到这么大,才知道身上竟然有这样的血海深仇。”
桐午看着信笺上的字迹,很快红了眼,连连点头:“是他的字没错……”
这时梦千酒又插科打诨道:“既然认了亲,咱们也别再继续这么令人丧气的话嘛。半江仙师既然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女儿,就该先合计合计怎么搞定外头越人族的铁脸怪和他那几万兵士!”
桐午终于收敛了情绪,站起身来环顾众人后,朗声道:“在座各位,大多和秦楼月有不共戴天之仇,也有为了天下苍生不惜奋战的仙友。我们此行为推翻羽人族的残暴统治,但也要顾及黎明百姓的安危。今日仙羽神宫派兵压境,也是我们揭竿而起之时!”
众人听得心潮澎湃,全都站了起来,只见梦千酒不知从哪里寻来一面大旗,上面画着一只被长枪刺穿胸口的凤凰,意思不言而喻。
桐午继续道:“有幸受各位仙长抬爱,推举我、孤氏双雄以及裳华仙师为首,吾等定不负诸位所托!”
群情激奋,南棠掩在面纱下的脸冰凉一片,冷冷地看着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心中不免觉得有些荒谬。
羽人一统,大势所趋。这群人可曾想过,一旦推翻羽人统领,天下大乱又要起多少年的战火?又要有多少人家要妻离子散?
半江一家不过三条人命,就要让天下数万人为他们陪葬吗?
她冷漠地观察着屋子里的所有人,除了被推为仙首的四个,剩下又有多少人真是为了天下苍生?他们各个心怀鬼胎,为的不过是想分一杯权利之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