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卿站在分别的那棵榕树下等待着姜郁回来。
时间慢慢流逝,他缓慢踱步,看着逐渐西移的月,和渐渐拉长的身影,心中越发焦急。
怎么还没有回来。
又过了片刻,终于有两个人身影缓缓靠近。
其中一青白的身影,宋鹤卿一眼便认出是姜郁,另一个高挑的男子,有些陌生。
宋鹤卿撤回身上隐身的符咒,迎上去,“师父,你回来了。”
姜郁点头,“等了很久?”
“也没有等很久。”宋鹤卿摇头。
姜郁抬手拂去他肩头的绿叶,没有拆穿他无伤大雅的谎言。
宋鹤卿望向姜郁身旁的人,一步之遥的距离,借着月光,让他能够清楚瞧见眼前人的样貌,原来是那个叫元辛的男子。
“好了,我们回去吧。”姜郁拍了拍宋鹤卿的肩膀,宋鹤卿收回有些失礼的视线,有些疑惑地望向姜郁。
现在就回去了?
“我能问你的名字吗?”元辛在原地,突然问道。
姜郁停下脚步,此时,她离元辛已经有些距离了。
元辛也没有想到自己小声说的一句话,能然姜郁突然停下脚步。
他只是突然想到自己似乎忘了询问她的名字了, 下意识便说了出来,许是害怕以后见不到了, 不想留下遗憾。
“下次, 如果下次还能见到你。”姜郁的声音不大, 但是却很清晰地顺着风,传到他的耳朵里。
元辛有些疑惑, 但仔细一想,他又明白了,救他的人果然不是普通的凡人, 本就不能用常理来衡量。
踏着逐渐微弱的月光,姜郁和宋鹤卿重新回到了虞州城。
“师父,你的任务不是要……”杀了他,瓦解这个组织吗?
“我的任务是什么?我的任务就是来看看虞州城的风光,杀杀那些仗着天高皇帝远压榨百姓的官的威风而已。”姜郁笑着说。
月光拉长两个的身影, 宋鹤卿低头盯着黑色的影子, 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你在偷笑什么?”姜郁低头便看到小徒弟脸上挂着笑, 不知道想到什么。
宋鹤卿眨眼, 立刻收回笑容, 紧抿这唇角。
姜郁无奈地摇头, 徒弟大了,有心事了,以前多可爱啊。
宋鹤卿还不知道姜郁心中所想, 他只是有些疑惑师父明明心存善念, 却有些别扭,固执地装作冷漠。
“今夜便在外面走走吧, 明日带你去官府走一趟,住上一段时间。”姜郁说完, 便跃上屋顶。
宋鹤卿微愣, “师父, 你不是说走走吗?”
“我想在上面吹吹风,不行吗?”姜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宋鹤卿,淡然地说。
宋鹤卿嘴唇轻动,却什么也没说, 这话也没错, 但他还是师父,今夜有些不同。
宋鹤卿跃上屋顶,跟在姜郁身后, 两人来到虞州城内最高的高楼, 坐在凸起的屋脊上,静静地吹着风。
“师父,你今夜似乎有些高兴。”宋鹤卿侧脸打量着姜郁,他素来不躲避姜郁的视线,此时也是一样。
姜郁笑了笑没有说话,朱红的相思豆镶嵌的银钗,垂落在发髻间,略微凌乱的发丝垂在脸颊两边,有丝不同于平日的美。
宋鹤卿这般看着,眼神越发柔和,突然他想到了自己曾经雕刻的木人,现在的姜郁似乎有了几分当时的意气风发。
和平日里,眉眼淡然的人不同。
“为什么这么说?我有什么不同吗?”姜郁有些不解。
她看起来很高兴吗?可是她的内心似乎也没有多高兴,只是有些轻松。
“没有不同,但是我能感觉出来。”宋鹤卿摇头,接着却说出有些玄乎的话。
姜郁轻笑,感觉能走几分可信。
没等姜郁反驳,宋鹤卿盯着姜郁,继续说:“其实也是有变化的,眼睛,你眼睛带着笑,眉头也舒展了些,甚至是发丝,都带着平日没有的轻快。”
姜郁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宋鹤卿,两人对视了片刻,宋鹤卿有些慌乱地收回视线。
姜郁强忍住笑意, 板着脸说,“现在呢?还觉得我很高兴吗?”
宋鹤卿垂眸,不再看姜郁, 却说:“开心。”
“为什么这么说?”姜郁不觉得一个人想要隐藏情绪还能被看出来,但宋鹤卿好像确实有这个能力, 至少对她情绪的感知,是这样。
“其实,有时候,情绪并不是看表情,师父要是偏要问我原因,我也说不上来。”宋鹤卿无奈地说。
“算了,不为难你了。”姜郁轻声说。
宋鹤卿松了一口气,这才侧过脸看姜郁,却正好被她捕捉到视线,有些惊慌地眨巴眼睛,方才的精明,消失殆尽。
傻徒弟又来回来了,姜郁心想。
“确实很轻松,突然想到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再等不了多久,我便可以走了,再也不用当什么费力不讨好的司命了。”姜郁垂眸,眼中盛着笑意。
宋鹤卿闻言,有些怔然,片刻他回过神看着姜郁在月光下越发凝白的脸,“师父,你的意思是?”
“时间过得比我想象的快,再等二十多年,我便可以走了。”姜郁轻声说道。
这漫长的等待,一年又一年的重复,终究会有尽头,等到有一天她应该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曾经她以为一千年很漫长,后来她发现这只是睡一觉的时间而已。
七百年前,她觉得八百年很漫长,而今想象,也只剩下二十多年。
所有的束缚和枷锁,到最后都抵不住漫长岁月的煎熬。
今日见到元辛,她知道钟离王室的气数真的尽了,她快要走了。
这是谁也抵挡不住不住的趋势。
她终究回归山河之间。
“以后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修炼,不能懈怠。”姜郁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侧过脸对宋鹤卿说,表情略微严肃,倒有几分做师父的气势。
宋鹤卿非常配合地点头,“师父,您放心,我会的。”
两人谈笑之后,气氛慢慢陷入沉寂。
姜郁伸手,透过指缝望着西边的月光,月光透过指缝,争先恐后洒在她的脸上,光影斑驳。
“虽然你是一个很让人省心的徒弟,但我还是有些担心。”姜郁叹了口气。
“师父,不必为我为我担心,如果有天你真的飞升了,我会努力追随着你的步伐,不会在人间都留太久的。”此时宋鹤卿的眼睛,尽是裸露的野心。
他知道自己的话,在如今寥寥无几的修仙者看来很是狂妄,但他相信自己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