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场注视中,徐然站起身来,答道:“学生徐然,见过山长。”
乐清风话都懒得说,扭头边走,在背后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徐然虽然莫名其妙,但既然山长有令,也不好违背,只得随着那老头子在书院中穿梭,逶迤往山上而去。
这老人别看满头苍白,脚下可不慢,徐然紧赶慢赶才没跟丢,而且他敢笃定,一定是对方在迁就自己。
不一会儿就到了山腰间,这是一处小院,里面古雅别致,临年关还点缀了些年画和华夏结之类的装饰,精巧喜人,徐然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奇怪,站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没进去。
那山长走了两步发现他没跟上,斥责道:“杵那儿干啥?老夫用不着门神,进来!”
徐然欲言又止,但见那老头子直接进去了,自己一个人站在这儿可有个啥意思?当下也只得进了院子,谁知刚一踏进去,全身的毛孔都立了起来。
正是那种来自神魂的预警感,而且这一次是全方位无死角的。
徐然还想后退,殊不知已经晚了,只见周围环境陡然变化,自己刹那间似乎来到了一处山道之上,仔细一看竟是方才上山的路,瞭望四方,尽是迷雾,心中立即警醒——
自己陷入迷阵之中了。
不过,这小院子不像是幻象或是阵法的一部分,徐然迅速冷静下来,料定对方只是在院门口设置了迷阵,当下并不着急走路,先是运起神修功法,意图驱破精神蒙蔽,从己身入手破除迷阵。
可惜毫无用处,要么这阵法不是迷魂阵一类的迷惑精神的法阵,要么有极为强大的核心驱动,即便连徐然二十年的神修功法也毫无用处。
这时困在阵中无法可想,只能想办法破阵,徐然不介意试一试,他感觉对方没有很大的恶意,而且照乐清风的身份来说,甚至有可能是考验自己也说不定。
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观察阵中情况,意图破阵。
可这山路只有上下两个方向可去,跟料想中的可不一样,徐然知道的阵法都是一些八卦阵之类的,入阵者有充足的空间闪转腾挪,而这山道上……两边山包夹一条,有个屁的地方啊!
徐然心中吐槽,索性往上爬,谁知一踏上石阶便感到十分吃力,周围似乎有着无边的压力朝他袭来,就像是一只大象要踩死蚂蚁时,脚步还未落下,凌厉无匹的强风已压得蚂蚁抬不起头。
徐然此时便是那只蚂蚁,他一步还未踏出,脑袋上已经冒出冷汗,勉强将这一步踏实,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无奈之下,他只得运转气修功法,将全身真元发挥到极致,这一回,倒是有用了很多。真元一旦运转起来,精神立即为之一震,压力骤减,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越往上,山上的风越强,徐然迎着强风,再无畏惧,一口气往前五步,距离方才的小院门口已经只有三丈。
这么简单?
他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果然,再踏出一步,情况倏变,周围的无形气压已于此时尽数变作倾盆暴雨,雨滴锋利如刃,在他身上席卷切割,如同受着天底下最为残暴酷烈的刑法,周身疼痛,微微一动便牵动无数伤口,让人直接想死过去。
显然,这里是阵法的死门,要想强行从这儿突破,就相当于同运转阵法之人或布阵的法器对抗,法力不够就是找死。
但徐然这时候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
“一切都是假的!”他大喝一声,猛然朝前一跑,只听轰得一声响,幻象陡然消失,徐然“砰”地一声撞在了柱子上。
把自己撞了一个七荤八素,脑门还鼓了个大包。
“愣子吗你是?”
徐然抬起头一看,只见乐清风正站在眼前,但神态形体已经有了巨大变化,原先佝偻的身姿变得纤直,老态龙钟的姿态变得生气勃勃。
显然,是易容的。
“阁下到底是谁?”徐然强忍着心中怒气。
对方一笑,忽而将脸一抹,露出本来面目,再将外袍一脱,立时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徐然眼前一亮,只见她眼角带笑,一双梨涡可爱中带着美艳,浅色生香,发髻高挽,气质高贵逼人,迎着他的目光,颇为玩味地道:“你猜?”浅笑嫣嫣,动人心魄。
徐然早已有了猜想,站起身来,冷冷得道:“十号。”
“算你聪明。”少女道:“你是十一号,你该叫我师姐。”又道:“来,小师弟快些跟着师姐。”
见她步伐颇为欢快得在前面走,初现丰腴的双股在纹着云水的裙子里若隐若现,摇曳生姿,看在它们的份儿上,徐然决定并不掉头就走,而是跟她走一遭,看她到底要搞什么鬼。
不多时,二人来至内堂,少女一招手,一颗夜明珠似的法器飞入手中,珠子虽小,内里却生造出一个小乾坤,里面密布着的亭台楼阁非常眼熟,仔细一看,好家伙,竟是装着一个小型云麓书院。
徐然不禁问道:“就是这个东西布的阵?”
“这叫小乾坤珠,是大内宝库中顶级的法器,为你做了那么一个小的阵法可是暴殄天物了。”少女白了他一眼,道:“本想试试你的斤两,没成想还是个愣子,哼!”
徐然无话可说,方才破阵时他也觉得自己失了智,很不像是自己平素沉着冷静的表现。
盯着那珠子,心想:难道是这珠子有迷惑心智的作用?
少女将小乾坤珠收了起来,瞪了她一眼道:“看什么看,想要啊,把你卖了都不值他十万分之一。”
虽然知道少女有意气自己,但任何一个男人听到美貌少女当面贬低自己,还是不能忍的,当下故作轻视道:“我看也稀松平常,以后造个大乾坤珠给你看看。”
少女哈哈笑道:“胡吹牛皮,你要真能造得出来本宫就拜你为相!”
徐然笑道:“相位我不要,我只要相印。”
少女讥讽道:“就你还想学纵横家祖师爷张之乾,一人佩六国相印?”
作为纵横家弟子,张之乾的大名徐然自是知道的。
同前世一样,大启因为一姓五国的政治体制,也有一个佩六国相印却不任一官半职的人物,这个人具体是谁,大启史书上因为种种原因已经没有定论,说是张之乾的仅仅只是传说而已。
只有纵横家门人知道这人确实是张之乾,而且还知道佩六国相印一事跟张之乾最终成就一品修为有很大关系,所以徐然要相印而不要官位。
当然,这时候他还不想透露出身宗门,故作吃惊道:“还有人能配六国相印?”
少女白了他一眼,正色道:“传说而已,咱们该说正事了,十一号,还记得你的誓言吗?”
徐然眉头一皱,道:“在下实在不愿做官,若殿下真想找辅凤之臣,在下推荐一人,必定能行。”
“你是说徐若离吧?!”
“正是,我三妹虽然年纪还小,但胸中丘壑已初现峥嵘,而且今年秋闱定能中举,殿下想要她可得抓紧了。”
少女来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打量了许久,怪声道:“你唬谁呢?当本公主是吓大的?
你说中举就中举啊?女孩儿科举本就劣势巨大!”
徐然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嘴仗不能输,嘴硬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巾帼亦能胜须眉。秋闱还有半年多,诸事皆可准备,何况还有我呢。”
“话虽然说得好听,却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少女也很嘴硬,其实已经将那前两句话记在了心里。
徐然心想只要科举还是考文章,本公子就有强大无匹的信心。
况且当今儒学陷入皓首穷经的怪圈,是时候提出程朱理学和阳明心学这些跨时代的理论了,虽然这将短时期极大提升儒学发展速度,更壮儒道声势,于徐然本门不利,但那只是一时的,等到理学和心学发展到一定地步,儒家自己就能打出狗脑子……
正在计划通的徐然忽然被少女踢了一脚,徐然怒道:“干什么打人?”
“本宫踢得又不重,以本宫的修为,真踢的话你个没入品的早飞了!”见徐然突然生气,少女看似吼回去,其实也在解释。
徐然冷笑道:“殿下好快的手段,这才两天就将草民查了个清清楚楚。”
少女看他动了真怒,眼珠子一转,道:“你刚刚吼我?你敢吼我?哼!我也生气了。”说着,趴在桌子上假装哭泣。
徐然惊奇得看了她一眼,心想:我屮艸芔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穿越的呢!
但身处此情此景,徐然也无法可想,只得细声安慰,但说啥也没用,这小妮子就是不起身。
徐然碰又不敢碰她,只得俯下身去,准备再说两句好话,然而那少女忽而一抬手,将他左手拿住,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一个圆环凝现,徐然想要抽手,但已经晚了,圆环直接卡在了手腕上!
少女哈哈大笑:“好啦,你是我的了!”
徐然怎么脱也脱不掉,那手镯就像长在肉里一样,惊骇道:“这是什么。”
少女也伸出手腕,皮肤表面凝现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镯子,笑道:“这叫问心镯,佛家法器。”
徐然硬拽拽不掉后,便放弃了,生无可恋道:“该死的秃驴,不去吃斋念佛,抢人家月老的生意!”
“啪”的一声响,少女狠狠拍了他一下,道:“臭小子你想得美,本宫要嫁的人必是盖世英雄,谁稀罕你啊!你算老几啊!”
徐然奇怪道:“那这镯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少女复又开心道:“带上镯子的两个人面对面时,能够知道对方的真实心意,且修为较高的人能掌握另一人千里范围之内的行踪,也就是说,只要你还在豫州,本宫就知道你的所在!
哼,你就偷笑吧,本宫是下了大本钱的,这镯子乃是佛家古时一位修行他心通神通的法师所铸,后来在戒律院用以审问佛敌和罪僧,我小的时候佛门掌门送我的,还有更多的妙用先不说了,留着你慢慢发觉!”
见徐然还在尝试除去,便道:“别费劲儿了,这可是三品高阶法器,没有我的法决拿不下去的!除非你修行到三品以上,嘿嘿,不过照你这十九岁都没入品的速度……这辈子就别想了吧。”
徐然道:“那看来你是绝对不会帮我除下的?”
“那是当然。”少女忽然站起身来,端庄了起来,道:“正式和你认识下,本宫乃本朝长公主秦玥,同时也是西宫之主以及你现在和未来的主公!”
“呵呵!”徐然捂脸,心想:这都什么事儿啊!
平静了一下心情,道:“长公主为何这么看重在下?”
秦玥又将那小乾坤珠拿了出来,手捏法决,珠子里风雨立即消失,生出一片白雾,待雾气散去,场景已经切换,视野来到了一处阁楼之中,看楼外的风光,竟是在山顶上。
“这里是凌烟阁,云麓学院最高点,平时没人去。”秦玥解释道。
此时的阁楼里却坐着两名老者,正在对弈。执白棋的正是秦玥方才假扮的云麓学院山长乐清风,执黑棋的那位并不认识,穿着很朴素,甚至有些补丁。
“你猜一猜山长对面的人是谁?”秦玥有意考考他。
徐然摸了摸下巴,道:“能跟山长对弈的人,穿着还如此……不拘一格,想来是墨家的高人了。
我猜,不是墨家掌门就是工部尚书了!”
“你说的确实都是墨家的顶级人物,但都不是。”秦玥道:“墨家掌门现下在南华国,正千方百计争那南华国主之位呢,工部尚书是墨家的副掌门,平日里既要理政,又要主管上京的墨家弟子,哪儿有那闲心来跟山长下棋。”
“那么,请问这位到底是谁?”
“圣辉院院长,于庆秋!”
看见徐然吃惊的表情,秦玥莫名有一种快感,继续道:“你可知,他为何而来?”
“不知道。”徐然摇摇头,这些大人物的事,以他目前的实力和级别还不配知道。
“为了你!”秦玥浅笑盈盈,十分自得:“但他们没想到,你小子已经被本宫截胡了,哇哈哈!”
徐然有些吃惊,但很快心里兴奋起来,知道一定是自己那篇魔改版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发挥作用了,自己费心巴力靠的墨家这棵大树,终于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