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霍文镜照例跟县令周四海请了假。
到城东,敲了门,霍去病的下人给开的门,进到小院里。
霍去病和石头正在监督下人们做活儿。
看到霍文镜来了,霍去病拍了拍石头。
“走,开始干活去!”
石头领着霍文镜进了内屋,找了一面镜子立在窗户前,桌子还放着一些霍文镜看不懂的东西。
“来,坐在这把椅子,不要担心,虽然我说了你要挨揍,但不是真的挨揍,就你这小身板也承受不了。”
霍去病拿起旁边一个小木盒子,翻开盒盖,霍文镜看到盒子里面黑乎乎的。
“我就用这些东西替你挨揍!”
“石头,开工!”
石头在霍文镜的脸抹了些类似锅底灰的颜料,然后又用红曲米制成的红粉末在霍文镜的脸颊涂了几下。
霍去病在一旁看的直摇头。
“石头,就你这技术,太差了!”
霍去病把石头拉到一边去,自己手涂抹。
霍文镜只觉得脸被东擦一下,西抹一下,他们主仆二人倒是涂得不亦乐乎,俩人一直在暗暗发笑。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霍去病把木匣子放下,左右端详了一下霍文镜的脸。
“不错,石头,你觉得呢?”
“公子,这也太惨了!”
“不惨怎么镇得住那帮人?!石头,你去,把我昨天在泥里滚过、火里烧过的衣服拿来!”
石头在门外的大石臼旁边捡回来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面什么污渍都有,黑的、灰的、绿的,还有隐隐约约的血迹。
“霍公子,你这,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哦,给你一会儿穿的。”
“我是说面的血迹,这,这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这是鸡血,你以为我们杀人了,看人太扁,小肚鸡肠!”
石头看霍文镜还是不顺眼,一直想调侃他,终于逮到了机会。
“公子,那我放心了”。
“来,站在镜子前面看一下效果如何!”
霍文镜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面的那个人,鼻青脸肿,一个头两个大,鼻子里流着血,下巴全是灰,脸青一块紫一块绿一块。
这分明就是狠狠挨了一顿打呀。
“公子,你把我打扮成这样,是为了什么呀?这装化的也太惨了些。”
霍文镜走向镜子跟前,仔细端摩着自己的模样。
“把衣服穿,效果就更完美了。”
石头,脸掩饰不住的笑,一边笑一边把衣服给霍文镜换。
好家伙,现在的霍文镜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文弱书生霍文镜了,而是变成了被揍残了的丑丑猪头。
“等一会,你可能还要受些委屈。”
“公子,我什么委屈都能……”
还没等霍文镜把话说完,霍去病左手一拳打在霍文镜的眼眶。
这一拳直接把霍文镜掀翻到地,摔了个狗啃泥。
霍文镜趴在地,一时反应不过来。
石头连忙前,把霍文镜掺起来重新坐在椅子。
“唉,惨呐。”
想着自己公子那拳头的力道,石头打了个冷颤。
霍去病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冰帕子递给石头。
石头乖巧的给霍文镜敷着眼眶。
看着弱不禁风的霍文镜被揍了一拳,居然一声都未吭,一句话都未说,霍去病突然有些心疼了。
“怎么样,还好吧。”
霍去病过去用手抬起霍文镜的脸。
眼眶青紫,眼白发红,看着下手是重了些。
“不真实点儿,吓唬不了人,对不住了!”
跟了公子这么久,石头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公子对人说对不住。
向来,公子都是狠狠怼人、狠狠揍人的那一个,包括当今陛下,公子照怼不误,今天怎么突然对这么个小文书起了恻隐之心。
“等事情了了,我一定要跟公子聊一聊,这可不是他。”
石头心里想着事情,手里的冰帕却没停。
霍文镜见霍去病居然给自己道歉,立马要起身给霍去病施礼,被霍去病给摁回去了。
“攒好精神,一会使劲儿的哭嚎。”
霍文镜不懂,“我这打不是挨了吗?怎么还得哭?”
戏演足了,才有人看,戏演好了比事情现实发生还有效果。
霍去病的小院门口,围了一大批全国各地赶来的商人。
突然,“哗啦”一声,大门开了,众人都昂着头向里望。
这时,从门里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五大三粗的精壮石头,手里拎着一个瘦瘦弱弱、披头散发的人。
霍文镜被石头扔在地,立马哭嚎起来。
“大家都来看看,这就是企图偷取我们家公子造纸技术的贼人,被我抓住了,一顿拷打。”
“今后,如果还有胆敢爬墙偷窥的,或者利用其他方式偷窥的,我石头这双拳头就在这里等着!不怕的,尽管来!”
说完,石头向围观人群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拳头,顺便把霍文镜的头抬了起来。
众人见这个瘦瘦弱弱的人着实被打得不轻,全身没一块好的,暗叹,这家给公子太狠了!
众人纷纷避嫌似的后退,没人敢前查看。
霍文镜也没闲着,嘴里大声嚎叫着,好似已伤入脏腑,时日不多。
听得围观的人心惊胆战,怕是再有那偷窥的心思也没那爬墙的胆量了。
围观了半晌,快近晌午,人群渐渐散去。
石头瞅着没人的机会,把霍文镜带回了小院。
梳洗过后,霍文镜又恢复了原本的白净模样。
霍去病在厨房张罗着饭菜,今天他准备请客。
请的对象,就是这个霍文镜。
饭菜端桌,霍文镜也都梳洗好了,石头让一众下人都去吃饭,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石桌,有肉有菜,有酒有饭,看着这一桌好饭好菜,霍文镜心里发酸。
他二十多岁的人了,连一顿像样的饭菜都没吃过,家里的老小见都没见过什么是煮熟的鸡鸭,什么是鱼肉,更别提这满满一大桌子的珍馐美味。
见霍文镜迟迟不动筷,霍去病把筷子递给他。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吃?”
“哦,公子,我失态了,我在想,我二十多岁的人了,从没见过如此多的美味,如果能给我家一双儿女带回去就好了,我实在是太失礼了。”
霍去病突然想到,他从小的衣食住行都是被母亲妥善安排着,说到底是陛下刘彻给安排的。
霍去病张这么大,从来没有肚子饿的时候,当然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简单的饭食对普通人家来说有多么重要。
“你想不想来我这里?我这里至少衣食无忧,你过来我再给你一亩地,一头牛,每月还给你月钱一银。”
“愿意,愿意,感谢公子收留!”
霍文镜起身,眼含热泪,要给霍去病磕头。
霍去病把霍文镜搀扶起来,“在我这里不兴这个,日后只要好好做事就成。”
“一定一定,公子放心,我定殚精竭虑,为公子效劳。”
霍文镜擦擦眼角的泪。
石头在一旁看的眼角湿润,他以前只觉得霍文镜这人胆小,懦弱,拎不起,其实他也有他可爱的一面,只不过被这岁月磨平了棱角。
这顿餐饭注定是霍文镜一生中最开心的一顿饭。
他遇到了他今生最尊敬的小主人,也遇到了他一生中恳为之拼命、恳为之献身的恩人、朋友,兄弟。
霍去病之前一直想的是,不论用什么办法,只要能尽快当皇帝。
可是当皇帝是个结果,成皇帝这个过程却可以选择,可以是发动战争,可以是温和禅让,可以兵戈相见,血流成河,也可以壮大势力,悄然进行。
像霍文镜这样的人,天底下实在是太多了,百分之九十九以的人都是他这样的人。
这些人,有些许迂腐,有些许懦弱,也有些许不争,但这些人的心底都藏着人性最初的善良、质朴和感恩。
霍去病觉得,有这些就够了,自己的成帝之路,不能只想着自己,更应该为这些可爱的人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