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魔族在发完牢骚后很快离开了,只留下黑袍人还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阵阵凉风吹过,衣袂翻飞,从黑袍下露出一截黑发和如白玉般的手指。
只这两点便可看出他并非如自己所说是个行将就木的老者,更像是一位年轻的少年。
而后一股强风吹掉他头上的兜帽,露出那张清冷绝世的脸,竟是沈卿尘!
只是此时他的神色有些不好,似是震惊,又似是懊悔。
那两位魔族的话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在他的认知里,月瑕是宗主和九尾狐所生的孩子,她自生下来便是半妖。因为修炼方式不一样,直到二十岁她才被准许回到凌天宗,而且被师祖指定做了他的妖兽。
出于对师祖的愚忠,他从未怀疑过月瑕的身世,也一直把她当做同伴对待,所以才会在魔尊对她出手后那么恼怒,甚至动过想要铲除魔界的想法。
可就在刚才,他却被告知先前所谓的坚持和拥护都是建立在欺骗之上,甚至从头至尾他都深陷在骗局之中,还是他心甘情愿的。
甚至他也从善如流的构思一个骗局,把苏沐包裹其中,只为了达到他的目的。
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
有师祖面容温和的向他介绍月瑕,“尘儿,这便是月瑕,以后她就是你的妖兽,她可是世间唯一的半妖,十分罕见,你可要多照顾她。”
也有那日燕陵在无思崖时看向他的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我等着你发现真相后懊悔的那一天!”
更有苏沐坐在他身旁,双手托腮乖巧喊师傅的模样,“师傅,您理理我嘛,我一个人真的好无聊。”
可还未等他的嘴角翘起,面前的画面再次发生变化,她浑身是血,无比虚弱的躺在他的怀中,“愿我们以后再也不复相见!”
“不!”沈卿尘猛的睁开眼睛,眼里带着还未消散的恐慌。
他将手放至心口,察觉到从那里扩散到全身的阵阵痛意,喃喃自语道:“沐沐,你也在笑我愚笨吗?枉我自诩聪明,竟被他们戏耍这么久,还做了这么多无法弥补的错事。”
终是没忍住,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有少许顺着下巴低落在黑色衣袍上,只是衣服的颜色太深,血迹根本看不出来,却能闻到。
沈卿尘面色平静的擦掉嘴角的鲜血,仿佛刚刚吐血的并非是他。
他转头看了眼幽冥殿的方向,目光复杂。
从两名魔族的话中他猜到那里面的人是沐沐无疑,可他却突然丧失了去见她的勇气。
他手腕一翻,一个玉盒出现在他手中,他将玉盒打开,里面放的正是千年雪莲,而且保存完好。
这是他十年前在一处冰谷找到的,摘下后他便用玉盒保存起来,一直放在乾坤袋中。中途有好多次他都可以拿出为月瑕续命,可不知为何,他却始终未动。
大概就是为了此刻吧……
他又看了眼幽冥殿的方向,身体突然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是在幽冥殿内。
他用灵符敛去他的气息,也不敢用神识窥探,以免被魔尊察觉,之后悄悄的在幽冥殿各处寻找苏沐的住处。
直到他走进一处别院,还未等他开始探查,正房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有人走了出来,还不止一个。
他连忙闪身躲到一旁的假山后,侧耳倾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尊主,我们始终未找到千年雪莲,只靠其他的三种灵草,沐沐她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
这道女声对于沈卿尘来说并不陌生,他轻轻侧头看过去,果然是秦音、陆少华及燕陵三人。
也就是说,屋内的人当真就是沐沐。
“她身体受损太过严重,有千年雪莲的话,至少可以为她多续两个月的命,可若是只靠这三种灵草,恐怕只能撑半个月之久。”
说完最后一个字,燕陵心情沉重的闭上双眼。
半个月啊,多么熟悉的字眼……
当年他眼睁睁的看着妻子从他身边离开,现在又轮到女儿,最终他一个也没有护住,他是个失败的丈夫/父亲。
听到这个噩耗,秦音没忍住红了眼眶,“沐沐那么好,不该是这样的结局,都怪凌天宗的那些人!也怪我,若是我早些察觉到不对劲,就能早点救沐沐出来。”
陆少华沉默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心里也不止一次的懊悔,他是最早察觉到不对劲的,可出于对师傅的尊敬和爱戴,让他不自觉的把一切都往好的方面想,却忘了恶意能够隐藏。
“你们二位已经为沐沐做的足够多,所以不必内疚自责,若不是你们,恐怕我也不会知晓我还有个女儿存活于这世上,还剩半个月,我们还有时间。”
“说的对,我现在就出去找!”秦音抬起袖子把脸上的泪水擦干,风一样的跑了出去。
陆少华对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师妹做事还是这般冲动,也不知对她来说是好还是不好。
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燕陵,礼貌的询问道:“尊主,我做了一些有关雪莲可能会出现地方的排查,我听说您之前曾外出找过几次,不知能否帮我再排除掉一些可能?”
“当然。”事关女儿的性命,他又怎么会说不。
“那太好了,还请尊主移驾,我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
燕陵摆摆手,“无碍,幽冥殿的人都值得信任,他们不敢来打扰到沐沐。”
说着,两人并肩离开,前去陆少华的房间。
在他们走后,沈卿尘从假山后出来,走到正房门前,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眼前的大门。
屋内非常宽敞又舒适,可吸引他目光的只有床上的那只小狐狸。
它虽然呼吸平稳,气息却极为虚弱,仿佛稍不留神便会彻底消失。
沈卿尘一步步靠近,手指微颤着想要如先前一般抚摸它的脑袋,却在听到它虚弱的一声“叽”后,瞬间回过神来。
他迅速收回手,他们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他也无法再安心做她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