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到了大年初七,雪停了,天也晴了。
今年盛京雪是格外的多。
从初一夜里一直到初四,下了整整三天一夜,就没停过。
天也冷的邪乎。
连晋和帝都说,这幸而是过年了,不然外出上工的百姓还不活活给冻死了去。
不过到底为着这场大雪,京中夜市萧条了许多,连年节气氛都被冬雪给冻了起来。
初五倒是停了半日,然后又开始下。
之后就零星飘雪,始终没能完全放晴。
一直到了初七,总算瞧见了暖阳。
一大早含章殿收了封信。
是荥阳郑氏送来的。
说过了十五后,家中孩子们就预备着动身上京来了。
这事儿其实要从年前说起。
彼时晋和帝密旨调了姜元瞻回京到南城兵马司去任职,朝廷里出缺的职位却并不是只那一个。
六部中各有空缺,监察院亦如此。
晋和帝那会儿就想到了郑家。
郑皇后同胞的兄弟有两个,庶出的兄弟还有三個。
她嫡长兄膝下三子,嫡长子已然十九,也下场考过,策论文章做的不错,晋和帝特意调出来看过。
后来没有再考,是因他来日要袭爵的,按照朝廷规定,是不许继续考下去。
也就去考了那么一回,过过瘾就算了。
于是晋和帝年前也就定下了,要把他放去监察院当值。
反正现在老国公还健朗,他阿耶也正当壮年,袭爵且有的等呢,正这几年朝廷也要用人,他年纪轻轻,历练几年,也没什么坏处。
而且听说还没定亲。
晋和帝为着郑皇后缘故,对郑家的事情也算上心,还特意跟郑皇后商量过。
没册封世子,又考不了功名,瞧着好似窝窝囊囊,于议亲一事上,似乎有碍。
顶级门阀士族或许挑这个,对他不大好。
郑皇后听过后只是笑,什么都没说。
然后晋和帝就把这事儿给敲定了。
旨意还没明发,但郑家早得消息。
年后开朝复印,最多也就到二三月里,下了圣旨,正式走马上任,一切顺理成章。
所以这时候来信说过了正月十五要动身,其实也正好赶得上。
要是不着急,慢慢从荥阳来京,走上差不多两个月,也就刚好二月里。
若路上不绊住脚,脚程快些,怕是出了正月,人也就到了。
赵禹三兄弟来含章殿给郑皇后请安,见她喜笑颜开,一大早就格外高兴,赵禹眉宇间也化开笑意:“母后这是得了什么好消息吗?一大早高兴成这样。”
郑皇后招招手,一面叫赵行,一面又叫赵奕。
赵行就站在赵禹身边没动,赵奕却快了一步。
等一脚迈出去,朝着郑皇后身边去,才发现赵行还站在原地。
他面上闪过尴尬,还是定了心神,上前挽了郑皇后左臂。
赵禹几不可闻嗤了声。
赵行不动声色唇角上扬着。
郑皇后的好心情,顿时被打散了不少。
只是不想大过年生这份儿闲气,自己安慰了自己一场,全当没看见:“一早收到荥阳来信,过了正月十五,大郎他们就要上京了,我算着若是脚程快,出了正月也就到了,便是路上走得慢些,二月里也就该来了。”
这事儿赵禹是知道的,先扫了赵奕一眼,眸中却并未见多少欢愉。
且敏锐的捕捉到郑皇后话中的他们二字,微一挑眉:“除了他,还有谁要来吗?”
郑皇后说是:“你外祖父和大舅舅让他领两个妹妹一道来,在京城住上几个月再回去。
说姑娘们如今年纪大了,没出过远门,大郎来京城赴任,她们两个又在家里缠着大郎闹,你外祖父也是娇女孩儿的,就索性叫跟着一块儿来了。
他们兄妹既然都要来,你二舅舅家那几个也不肯消停,在你外祖母那儿求了好一场,也说要跟着来。
大约摸也是怕大郎入朝当差顾不上妹妹们,叫二郎和五郎也陪着一块儿,互相有个照应。
等回头回荥阳的路上,也不怕女孩儿家没人看顾着。”
赵禹听了这些话,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赵行亦然。
满眼欢愉,真心高兴的,当然只有赵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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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奕留在了含章殿陪郑皇后,赵禹非说赵行还有些课业没做完,抓了赵行一块儿出门。
郑皇后心里什么都知道,随他们两个去。
反正郑家的事情,也只有三郎真心肯听一听,与她说一说了。
那头赵禹跟赵行出了含章殿下台阶,整个人被肃冷包裹着,脸色难看的要命。
赵行看了好几眼,一路走远,才重重叹气。
赵禹冷哼:“来就来,恨不得拖家带口,把整个荥阳郑氏搬到盛京来!”
赵行抿唇:“如今韩家不中用了,郑家这时候上京,一大家子,弄来这么些人——母后多少年不见郑家人,如今想着侄子侄女来京,她也只有欢喜的份儿,自然不去想那些。
但我瞧着,郑家也真是胆子越发大了,反复试探起来。
父皇能不能容忍,肯不肯容忍,就不知道了。”
赵禹嗯了声,英挺的剑眉还是蹙拢着。
他背着手,回身看含章殿,想着赵奕就坐在里面,陪在母后身边,母子两个其乐融融,笑着说郑家的事,他心里就直犯恶心。
“短时间内来看,父皇还是肯容忍的,那毕竟是郑家,有母后在,再坏都坏不到哪里去。”
赵禹抬手捏眉骨,声色清冷,也带着些倦意:“赵奕自幼长在郑家,跟郑家兄妹的感情本就要更好些,咱们是比不过的。
这回来了京城,亲亲热热也是人家的份儿,凑不到咱们跟前来。
自然,我也不想往这家人跟前凑。”
荥阳郑氏是他外祖家。
但赵禹对郑氏一族,实是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光是因为赵奕那么简单。
有些人贪心不足,一辈子荣华富贵看不到头,还想着下辈子的事儿。
明面上装的淡泊名利,实际上仗着中宫为非作歹。
赵禹掐在自己左手虎口,那处有一道已经很淡了的疤痕,他抚在上面,轻按了两下。
赵行眼皮一跳,倏尔按在他手背上:“大兄,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