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底,郑家车马驶入盛京。
他家面子也够大,赵奕亲自带人到城门去接的。
郑皇后多少年没见过家里人,上一回虽然在赵禹那儿惹出些许心伤,但近一个月过去,她安抚赵禹之余,也把那些心事暂且撇下不提了。
小黄门匆匆来报信,知道郑家马车已经近了,她便吩咐了赵奕到城门去迎一迎,叫先把人带进宫来见。
至于住处,也是郑皇后早就替郑家兄妹看过的。
郑家在盛京也有些产业,但都是常年不怎么打理的,当年还是为着郑皇后嫁入皇家,除了陪嫁的那些之外,才特意又到京中置办了产业。
之后这几十年时间,因要与盛京保持距离,竟也不腾出手来细细料理,盈亏不知,左右就那么吊着。
早年间又把留下的几处宅邸给变卖了。
这回郑家大郎要进京赴任,郑皇后索性派了宫里得力的女官帮着操持打点。
商行那边如何敢怠慢?
不过三五日光景,就选好了一处三进三阔的宅子,修整一新,连服侍当差的人也都是郑皇后精心挑选过的。
竟不用郑家操什么心。
·
郑家大郎郑青之今年十九了,是个清隽朗润的人,举手投足都是士族宗子的做派与风范,可见郑家费心教养他。
一行人往含章殿去拜见那会儿,赵禹和赵行两兄弟都在。
赵奕走在最前头,跟郑青之肩并着肩。
进了殿门,才快走几步,先往郑皇后身边坐过去,笑吟吟的没后话。
小宫娥早准备好了蒲团,郑家兄妹来的是真不少,兄弟三個再带上三个妹妹,六个人整整齐齐跪了两排,同郑皇后磕头拜礼。
等正经见过礼,含章女官亲拿了封赏过来。
郑皇后这时才笑着开口,招手叫起身:“真是岁月匆匆,怎么不催人老呢?一晃眼你们都这么大了。
当年我归家探亲,大郎才刚落地,襁褓之中,小小的一团,如今也长成顶天立地的郎君了,眼见着要入朝为官,要不了多久,便能独当一面。”
她一面说,眼尾湿润,抬手抹去,只问郑青之:“家中还好吗?你祖父祖母身体可康健?爷娘叔婶一向可和睦吗?”
郑青之才颔首回话说都好,又把弟妹一一同郑皇后介绍过。
他是长房嫡长,下头嫡出的妹妹得了两个,大些的名唤双宜,十六岁的年纪,小的那个叫双雪,还不到十四。
庶出的一双弟妹没跟着一起来京城,倒不是说他们这样的人把嫡庶看的过分重,实在是那两个年纪太小了,龙凤双生,如今才六岁的年纪,舟车劳顿怕他们受不住,来了京中也怕冲撞无礼,索性留在家里了。
郑家二郎五郎与三娘都是二房生的,郑玄之行二,郑檀之行五,一个十八一个十六,三娘郑双容年纪小些,十二出了个头,没过十三生辰。
一屋子娇俏水灵,见了郑皇后也不生分,倒偷偷打量过好几眼。
就连郑檀之都是满脸热情,恨不得扑到郑皇后跟前去撒娇说话似的,可见是在家里被宠惯了的人。
只有郑玄之,脸上挂着笑,笑意不及眼底,面色透着一股子虚,底气不足。
他几次怯生生的望向赵禹方向,匆匆一瞥,极快的收回目光来。
后来还是郑青之发现他这样的举动,不动声色一挪步子,横在他身前,遮住他大半视线,也隔开了赵禹投过来的目光。
郑皇后自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下低低叹口气。
当年她就猜怕是跟玄之有关,如今看来,多半是真的。
她抿唇,招手叫几个女孩儿上前来。
赵禹兄弟几个只好退开。
等姑娘们围在郑皇后身边坐了,她又只去拉郑双宜的手:“早几年三郎回京,病重的那三个多月,糊里糊涂的叫表姐,后来我问他,他同我说在家中住着的时候,你待他是最亲厚的,还偷偷从外头买了糖串子给他吃。
我那时就想传你进京来见见,也瞧瞧你爷娘养出个什么样的好姑娘,如今总算是见着了。”
郑双宜一张小脸儿通红,是羞怯模样,先看向赵奕,又快速收回视线:“看您说的,我原是家中没有弟弟,殿下自小是长在家里的,我又与他年纪相仿,自然该有个做姐姐的样子。”
郑皇后满眼的笑意藏不住,又去吩咐郑青之:“住的地方早些日子就给你们准备好了,往后就是二郎他们带着你妹妹回荥阳,你也只管住在那边,暂且当个家,有什么不好的,来回我,我替你置办周全。
如今才刚到,你们那些行李也要归置收拾,府里虽有当差主事的人,却也只怕到处是乱七八糟。
你们兄弟几个倒不妨事,元娘她们就且住在宫里吧,先陪我几日,我再还给你。”
郑青之觉得这样不好。
可是婉拒的话到了嘴边,被郑皇后看穿了心思,虎着脸拦他后头的话:“住几日又怎么了?含章殿里地方多的是,再远一些,也有住处给她们,又不叫她们长久的住在宫里头,陪我几日就放出宫去。
好容易来京城一趟,可不得叫她们到外头好好玩儿去?”
郑皇后握着郑双宜的手,看向她时,又是那张笑脸:“只是如今出了年节,热闹少了,不过你们多住些时日,到了三月四月,春暖花开,盛京景致与荥阳很不同。
到时候约上高门小娘子,一道去踏青赏春,也好玩儿的。”
郑双宜颔首说好:“都听您的,临行前祖母和阿娘特意叮嘱过,进了京万事都听您吩咐与安排,不叫我们自作主张的胡闹呢。”
她说话也是娇软的,郑皇后总是会想起姜莞。
但两个女孩儿又不一样。
姜莞是太软了,甜到人心缝里去,时间久了,还会有些腻。
郑双宜则是恰到好处的乖顺,到底她也比姜莞年长两岁,更稳重,带着点儿裴清沅的底子。
郑皇后满眼是喜欢。
她觉得小娘子这样才是最好的。
既能陪在长辈身边撒娇卖乖,又能端着士族华贵气度,两者糅合在一块儿,最妙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