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是唐山城内出名热闹的街区,战前,这里是一片繁荣的市场,自从鬼子占了城市,便日渐萧条,好多商铺生意,都关了门,再加上天气严寒,北风萧瑟,更显得冷冷清清。
“嗡——嗡——嗡——”
几辆摩托车,怪叫着驶过来,车上坐着荷枪实弹,杀气腾腾的日本鬼子兵。街上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老百姓见了,赶紧悄悄躲开了。
摩托车驶到一处天桥下的拐角,“嘎”地停下来。挎着手枪的坂田,从车挎斗里跳出来。
他拔出腰里的手枪,向后一招手,一群野兽似的鬼子兵,端着大枪,瞪着眼睛,横眉立目地聚集过来,跟在坂田的身后,向前匆匆冲过去。
从天桥上跑下一个人来。
这人长了张刀条脸,穿了一身工人常穿的破灰棉袄,戴了顶旧瓜皮帽,脸上一层煤灰,看模样象是个穷工人。
他,就是军统叛徒秦玉丰。
秦玉丰匆匆走到坂田面前,鞠了个半躬,小声说道:“太君,就是这儿,你看——”
他的胳膊指向一栋三间房的小宅院。
“太君,我跟踪了两个可疑人,他们俩鬼鬼祟祟,在桥西理大路接头,推着一车炸药……”
“炸药?”坂田的眉毛登时竖起来。
在城里,若是有人偷运炸药,的确可以算作是“重大案件”,除了敌后的八路军游击队,或是军统人员,还有谁敢做这样的危险勾当?
“对,炸药,麻袋里装的是木箱子,我不会看错,就是那种TVT黄色炸药的箱子,虽然外面用柴草伪装着,但我老秦是什么人……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嗯……他们什么人的干活?”
“其中一个人,是治安军的团副,姓薛,”秦玉丰把刀条脸凑到坂田的跟前,象狗在主人面前一样,扬起来。
“治安军?”坂田疑惑地问。
“嗯,治安军又怎么样?太君,我们中国有句老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呀,更可疑的是,他们都穿着便装,一身老百姓打扮……我看得真真的,就进了这所房子里。”
“好的,”坂田一挥手,“立刻包围。”
一群鬼子兵,端着大枪,分散开来,如临大敌,迅速把这所房子包围了。
坂田带着几个鬼子,还有秦玉丰,直奔房门冲过去。两个鬼子抬脚踹门,“咣咣”,穿着大皮靴的脚,把房门踹得摇摇欲坠。
“开门——撩拉车里——”
嚎丧似的叫嚷声,象是野兽在嘶吼。
门开了。
一个身穿黑布棉袍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面色惊讶,瞅了一眼院外一群如狼似虎的鬼子兵,开口问道:“做什么?诸位太君,今天到仇某的院里来,有何贵干?”
坂田看了一眼这个人。
认识。
这人名叫仇海山,是绥靖区联勤部的后勤科长,算是军队里的文职人员。
自己人。
但是坂田并没放松警惕,自己人?哼哼,凡是中国人,就没有能够完全信得过的,谁敢说自己的部队里,就没有暗藏着敌人?
“仇的,你怎么在这里?”
“坂田太君,是您啊,您这话问着了,这儿是我的家啊,我不在这里,能在哪里?太君,您如果愿意,请进来坐一坐。”
仇海山伸手做了个“让客”的动作。
坂田自然不会客气,把手枪一挥,一群鬼子兵,蜂拥而入,闯进院内。那副横冲直撞的样子,根本就不象是“作客”,而是野猪闯菜地。
“太君,屋里请,我们几个刚才正在打麻将,您请。”仇海山也不以为意,没有理会那些野兽般的鬼子兵,径直把坂田往屋里让。
坂田提着手枪,瞪着眼睛冲进屋内。
屋里,站着好几个人。
除了一脸恐慌的仇海山老婆孩子,还有三个成年人,屋当中放着一张方桌,桌上一堆散乱的麻将牌,桌角还有几张零钞,显然,这屋里刚才正在打麻将。
仇海山介绍道:“太君,这位是治安军十八团团副薛文勇,这位是电厂技术科的王科长,这位是教会学校的常老师……我们都是好朋友,平常也总聚在一块儿打打麻将……”
坂田的目光,狠狠盯在这几个人的脸上。
治安军的团副薛文勇,他是认识的,剩下两个,不认识,听仇海山介绍,也都是“自己人”,但是,坂田一贯养成的“特工”性格,让他对一切都随时保持怀疑态度。
哼,中国人,统统都是靠不住的。
他的目光凶巴巴的从屋里几个人的身上来回扫视。
仇海山的孩子,被抱在母亲怀里,看见坂田兽性一样的目光和神情,吓得“哇”地大哭起来,随即被母亲一把捂住嘴巴。
薛文勇恭敬地朝坂田点头,“坂田太君,您好,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什么地干活?”坂田吼道。
“太君,今天我们几个都歇班儿,帮着仇科长干了点儿零活,顺便凑在一块儿,打两圈麻将……”薛文勇的神情并不慌张,平静地回答道。
坂田的目光,在屋里四下打量,这是一家普通的住宅,象城里平常住家一样,摆放着板柜、厨柜、方桌,墙上掏了个佛龛,供着一尊释迦牟尼像。
屋里并无异常,更没发现“可疑之物”,他转过头来,瞅着秦玉丰。
秦玉丰赶紧象吧儿狗一样凑上来,露出谄媚的笑容,“太君,没错,就是他们,推着一车炸药……”
“秦玉丰,”薛文勇沉下脸来喝道:“你跟我有点嫌隙,就在太君面前血口喷人,什么意思?”
“嘿嘿,你跟我叫没用,老实交待,你偷运的炸药,藏到哪里去了?”
“放屁……”
“不要的吵了,”坂田瞪着眼睛吼了一声,“统统地搜查。”
一声令下,一帮士兵们立刻开始翻箱倒柜。
这些日本鬼子,绝不会因为仇海山是“自己人”而客气,他们就象一群闯进宅的野兽一样,横踢竖砸,屋里的麻将桌,给踢翻了,板柜,用枪托砸破了,被褥给扔到了地上……小孩子吓得“哇哇”不住哭叫。
几个士兵到院子里翻腾。
院里,象普通人家一样,堆着柴禾,储存着过冬的白菜,边角的杂物棚子,放着日常家什,都被大兵们翻了个乱七八糟,东西扔得满院都是。
没有搜着炸药,倒是在院角停着一辆手推车,秦玉丰对坂田说:“就是这辆车,当时推炸药,用的就是它。”
“炸药呢?”坂田瞪着秦玉丰。
“这个……肯定是他们藏起来了。”
“秦玉丰,”薛文勇走过来,恨恨地叫道:“你个龟孙子,公报私仇,栽赃陷害,在太君面前诬陷我……太君,他所说的炸药,在这里,请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