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押运冰床的胖子，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警察竟然真的拔枪相向。怎么着——翻脸不认人啊。

黑洞洞的枪口就指着自己的脑门儿。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种事，也不新鲜，不同的敌伪人员之间，常常为了自己的利益闹矛盾，明里暗里互相争斗，闹到剑拔弩张。

胖子迅速判断着眼前的局势，警察有十余个人，冰床押运人员只有五人，力量对比悬殊。若是真打起来……凶多吉少。

可是……怎么办？

……

高个子警察毫不客气，用枪口比划着胖子的脑袋，骂骂咧咧地喝道：“奶奶的，弟兄们，继续检查，把箱子撬开。”

两个警察用刺刀撬开一个木头箱子，掀开盖板，露出里面的货物来。

那是一捆绑扎在一起的步枪，旁边还有一堆堆的子弹袋子。

崭新的枪支，乌黑锃亮，散发着一股生发油的气息。

“报告，”一个警察朝着高个子嚷道：“都是枪，还有子弹，全是违禁物品。”

“哼哼，”高个警察冲着胖子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回，你怎么说？”

胖子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没收。”高个子把手里的枪一挥。几个警察，气势汹汹地拿着枪逼上前去，伸手便去拽冰床的牵引绳。

“老兄，”胖子阴沉沉地说道：“做事可要留点后路，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两座山到不了一块儿，两个人可能到一块儿……”

高个子却是不吃他这一套，“你小子少拿大尾巴吓唬小孩子，有本事，让陈伍云到稽查所里去找我，老子随时奉陪……”

一句话没说完，忽然旁边有警察惊叫起来，“不好，岸上有人……”

……

“沓沓沓……”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河岸上传过来。

抬头看去，只见沿着河堤，跑过来一片人马，这些人服装不齐，有的穿着治安军军服，有的穿着便装，手里拿着长短不一的武器……看人数足有一百多人。

这只队伍，跑过河堤，径直向冰封的河面上冲过来，一个个端着大枪，既不叫，也不嚷，径直冲向停在河心的这几辆冰床子。

正在准备“没收货物”的警察们，一下子愣住了。

……

那个被高个警察用手枪逼住的胖子，却是神气起来。

他洋洋得意地扬起脸来，朝着警察“嘿嘿”一笑，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着，老兄，还耍不耍威风了？”

高个警察沉下脸来，没有吱声，拧着眉毛，左右打量。

这只百来人的队伍，冲到河心里，把这十来个警察，团团包围在当中，一只只大枪，枪口指向警察。瞬间，局势便逆转了……

一个穿着军官制服，满脸精悍气的人，走到冰床子的货物跟前。

“陈团长，”押运冰床的胖子凑上来，向他报告，“这些警察都是吃生米儿的，不讲情面，非要没收咱们的货物不可，您看……”

原来这人便是响水镇的保安团长陈伍云。

他带着队伍亲自保卫“货物”来了。

陈伍云扭过头来，目光里凶霸霸地盯着高个警察，没有说话。

高个警察也不示弱，用眼睛直视着陈伍云的眼睛，说道：“兄弟也是奉命行事，这是皇军的命令，我们也做不得主。”

陈伍云却没理他，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回过身去，朝着后面一个穿着便装的瘦削汉子点了点头，“卢兄，这些弟兄，都是你们的手下么？”

那瘦削汉子正是稽查所的副所长卢德林，他缓缓走出人群，来到高个警察的面前。

两人面对面。

卢德林用目光上下打量，疑惑地瞅了高个子几眼，忽然脸上现出惊谔之色，后退了两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冰面上。

“他……”卢德林用手指着高个子，大叫道：“他不是警察，他是……莫太岁！”

“啊？”

……

这一声“莫太岁”，使全场都震惊了。

莫太岁是海边知名的土匪。

这个在河道里“检查货物”的警察居然是个假冒货，他是土匪莫太岁，这事……事情可大了。

本来是一桩揖私警察稽查货物的公案，突然间，便变成了土匪冒充警察抢劫财物的突发事件。

太意外了。

……

随着一声“莫太岁”出口，那高个警察猛地怒吼一声，举起手里的手枪，朝着前面扣动了扳机。

“叭，”子弹出膛了。

被人给认了出来，再也没有二话，只剩一条路——拼个鱼死网破。

这一枪，没打中卢德林，打在一个保安团士兵的身上，引起一声惨叫。

与此同时，河道上的警察、保安团，一起动了手。

纷乱的惊叫声、怒吼声、吵嚷声，立刻响起来，黑衣警察们操枪射击，向外冲锋，试图冲出河道逃跑，但是陈伍云带来的保安团人多势众，往上一扑，便把这些警察的去路全给堵住了。

“叭，叭，”枪响了。

有人惊叫，有人摔倒，好多人拼杀在一起，抡起大枪来，朝着对方猛砸……只见冰面上稀里哗啦……好多人摔倒在地上，一片人仰马翻。

话说在冰面上战斗，有个特点，就是稍微一动，动作快一点，猛一点，便会摔跤，因为冰面光滑如镜，你平常在陆地上无论多灵活，到了冰面上，也会摔得七荤八素。

河道的冰面上，摔倒了一片。有运气不好的，滑到了昨天晚上被人凿开的地方，都是新结的冰，还未冻牢，经不住压，一下便压破冰碴，落入冰窟窿里。

“啊——”惊叫声此起彼伏。

没过多长时间，十余个假警察，除了两个被打死的，全被捉住了。

莫太岁甚是勇猛，打死了两个保安团，但是抵不过人多势众，更重要的是……没办法逃跑，只要撒腿一跑，脚下一滑便摔跤。

几个保安团一拥而上，死死将他按倒在冰面上。

那个押运冰床的胖子，上前夺过莫太岁的手枪，狠狠踢了他一脚，骂道：“奶奶的，你怎么不威风了？差点让老子上当，你个狗日的死土匪……”

……

陈伍云冲着卢德林说道：“卢兄，幸亏你认出了土匪。”

卢德林刚才差点被莫太岁一枪击毙，还在心有余悸，他拍拍胸脯，定了定神，点头说道：“是呀，这些顽匪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冒充警察……简直是不可思议。”

陈伍去看了看被凿开的冰面，说道：“土匪么，杀人越货，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这些冰肯定就是他们凿的，就是为了阻截货物……弟兄们，把他们都带走，货物运上岸。”

保安团的士兵们，按照陈伍云的吩咐，押着莫太岁等人，将冰床上的货物卸下来，派士兵抬着，离开河心，走上河岸，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惊叫道：“团长，不好了……”

“怎么了？”

“那边……有日本人过来了。”

“嗯？”

陈伍云抬头看去，果然，顺着河岸走来了一只人马，前面几个穿着黄军装的日本鬼子，手里端着三八大盖，脚步匆匆，气势汹汹。

他心里一沉。

坏了。

那边，喊声传了过来，“八格牙路……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