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和苏瞳回到永莲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即使已经分别在山泉下洗过身子，但鼻子很敏感的村民依然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

联想到白天，从旁边山脉中传来的巨大轰鸣声，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还是在村东头的那座干净小房子，沈白和苏瞳叫来了村长李豹根。

“李村长，我们已经将盗星团的总部覆灭。”沈白看了一眼李豹根手中的光滑鹅卵石，继续道：

“但是这种公路悍匪，会在深林里挖很多隧道，四通八达地通向山下藏车的地方，一定会有少部分匪徒逃窜出去，这些天我们会住在这里，每日出去猎杀漏网之鱼，直到将盗星团全部杀绝。”

“好好好，二位大人辛苦，我们准备了些好酒好菜，一会儿就端上来。”

“辛苦村长了。”沈白捏了捏眉心，李豹根果然看明白了他的暗示，满脸堆笑地退下。

“瞳姐，他怎么样？”

“心跳和瞳孔并无明显变化，对我们的讨好，也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他应该不是盗星团的人。”

沈白点头，赞同苏瞳的看法。

盗星团虽然拥有很多热武器，成员也彪悍骁勇，但是面对B级和D级的天启者，还是太不够看了。

他们与盗星团的战斗，并没有遇到太大阻力，在覆灭总部后，沈白和苏瞳又按照军寨里三名俘虏的指引，找到了另外四处据点。

不过这几次苏瞳没有出手，她的天启者能力虽然极适合战斗，但是弱点也很明显，全盛的杀戮欲望下，几乎不会留下活口，所以那四个据点都是沈白去清剿，每次都特意留了两三个俘虏，审问出了很多情报。

他们也从这些幸存的匪徒口中，问出了盗星团的几位头目的面貌特征，二人又回到地下溶洞作比对，在血肉模糊的尸体中，认出了那几位。

——盗星团的高位者，已经全被化成银猿的苏瞳打死了。

任务进行得很顺利，再过两天，他们就能启程返回蓝海市。

李豹根确实是个会来事的，他派了几个青壮村民，抗来一张四方大桌，将好酒好菜端了上来，都是深山老林里的野味，虽然没有变异兽肉营养丰富，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沈白将桌子和酒菜都搬到小院里，招呼苏瞳过来吃。

银月皎洁，空气中有淡淡的莲花香，沈白没有全力消化酒精，因此有些微醺：

“瞳姐，你杀那些匪徒时，心里会有别的想法么？”

“我变成银猿猴时，杀戮生命只会感觉心中舒畅，怎么，你于心不忍？”

“那倒不是。”沈白摇摇头，轻声道：

“这一整天，我审问了几个匪徒，又在他们的基地中找到了很多证据，知道盗星团罪无可赦，全都该死，杀他们，我并不会感到愧疚，只是……”他顿了顿，形容自己此时的别扭情感：

“只是，我是B级天启者，杀他们太简单了，和碾死蚂蚁没什么区别，可是说实在的，同为人类，一点感情都没有地抹杀同类，总感觉自己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苏瞳嗤笑一声：

“杀得太少，想得却多，矫情。”她灌了一大口酒，清冷道：

“适应这种情况吧，小白，作为高等级天启者，你有义务为人类战斗，联邦优渥到极致的特权，岂是那么好拿的？这不过是你漫长人生的一汪池水罢了，以后，还有大风大浪等着你呢。”

“瞳姐，听你这么说，好像我的未来会一直伴随血雨腥风似的。”

“作为科学院的[星期天先生]和B级天启者，你以为你是普通人？珍惜现在还很天真的自己吧，小白，经历多了之后，人是会变的。”

“也是。”沈白默然。

有人说过，道德感是束缚人类前进的最大绊脚石，当一个人真正做到不在乎世俗的道德时，他才能创造最伟大的事业。

沈白不知道这种说法对不对，但他却总觉得，没有丝毫私欲的人固然是真正的人物，但心怀柔软的人，更适合做朋友。

譬如那个，桃花眼的探员。

“唉……”沈白对着天上的星星遥敬了一杯酒，平静道：

“我不知道我以后会成为怎样的人，只是现在，我可以高举屠刀，毫不留情地杀戮敌人，但心里却仍知道，他们也是人类。”

高举屠刀，心怀恻隐，这是沈白对自己现在的评价。

黑眼圈的孤儿没有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其实，他对镇守使陈金戈的感观很复杂，既认为这是真正的英雄和伟丈夫，也感觉这人做事太狠太绝，为了自己的目的，居然敢将千万市民的生命放在天平秤上。

霸道绝伦，从不后退，踩在尸山血海上成就高位，虽然很酷很酷……但是也很累啊。

苏瞳看了看想得入神的沈白，没有说话。

成年人都知道一个无可奈何的事实……我们终究，会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

第二日，沈白和苏瞳再次进山。

他们昨天已经跟蓝海市通过电报，汇报了情况，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只剩下些收尾工作而已。

沈白虽然昨晚喝酒时嚷嚷着要“心存怜悯”，但动起手来却绝不含糊，焚骨境的武道修为配上B级的天启能力，逃窜的盗星团匪徒只一个照面就被轰杀成渣。

——当然，该怜悯还是要怜悯的，沈白在山上挖了很多墓穴，杀一个埋一个，效率高得让苏瞳眼皮直跳。

这种怜悯方式，她活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见到。

真是慈悲为怀啊你他娘的。

不过无论过程如何，一天下来，沈白和苏瞳战果颇丰，手上各有十几条悍匪的生命。

他们估算了一下盗星团的总人数，知道己方已经杀了九成九的人，明天再进山来一次搜寻，就可以完成收尾了。

又是傍晚，沈白和苏瞳回到村子。

经过两天的相处，村长李豹根显然知道这两人都不是性格古怪之人，因此再端来菜肴时，已经可以颇为轻松地聊聊家常了。

沈白看着他手里一直把玩的鹅卵石，好奇地问他为何盘石头，李豹根憨憨笑了笑，但回答却让沈白凝滞了一瞬。

“这个啊，是给我媳妇盘的，她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却最喜欢这些圆圆的鹅卵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