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他的方法不行,这只是他用来中兴大明的一个方法,一个当下最合适的方法。
崇祯有万般错,也有万般不足,但不可否认,他的初衷从来没有变过,一直以中兴大明为己任。
他的能力不如他的爷爷, 不如他的太爷爷,不如他的祖宗先辈,可对这方天地的爱,不比他们差。
杨嗣昌回到兵部之后,就开始着手处理崇祯安排下来的事情。
对孙杰的赏赐,也有一个大概章程。
升为陕西总兵,统领陕西兵马, 加封骠骑将军……
把章程拿给崇祯去看,崇祯又在后面填了一些。
加封孙杰为征虏前将军,挂征虏前将军印。
征虏前将军是封号将军,仅次于重号将军。
重号将军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将军。
明朝的封号将军也称挂印将军,是大明边防体系中地位最尊崇的将领。
根据《明会典》记载,明朝封号挂印将军总共有这么几个:镇守辽东的征虏前将军,镇守宣府的镇朔将军,镇守大同的征西前将军,镇守延绥的镇西将军,宁夏的征西将军,甘肃的平羌将军,云南的征南将军,湖广的平蛮将军,两广的征蛮将军以及交趾的副将军。
不过, 随着大明承平日久, 加老朱家那扣心眼, 很多称号将军都被废除了。
到明末之时,也仅仅剩下征虏前将军,镇朔将军, 征西前将军,镇西将军以及征西将军这几个。
这些封号将军中,征虏前将军和镇朔将军含金量最大。
吴、祖两家虽然掌握辽东兵马,但他们也没有一个封号将军的称号。
按理来说,征虏前将军应该授予吴、祖他们,孙杰更适合镇西将军。
可崇祯要是这么做,就不是崇祯了。
他当然要把征虏前将军封给孙杰,不然,怎么恶心吴、祖他们呢?
要知道,吴、祖一直把征虏前将军视为禁脔,这次要是给孙杰,他们和孙杰之间的矛盾,只会更大。
这刚好符合崇祯的利益。
当然了,赏赐可不仅仅只有这些。
还有什么,统领陕西兵事、协防山西兵事,以及协助三边兵事,有很大的自主权, 相当于把陕西和山西这两个地方全交给了孙杰。
崇祯心里也明白,如今朝廷兵马疲弊,陕西和山西更是如此。
陕西是孙杰的大本营,既然无法直接限制,何不直接交给他?
再说了,流贼还没有消灭干净。这两个地方的兵事都交给你了,怎么着也要平定流贼吧?
反正又不给钱粮!
除军事外,还有什么太子少保,赐服蟒袍,赐金瓜铜锤如意之类的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关键的职位,也就那么几个。
至于让孙杰南下,暂时不着急。
就在京城热火朝天的干这些事的时候,崇祯让曹化淳散步的那些话,已经传遍了整个山陕之地。
……
“啪!”
富平堡参将府前厅,孙初文猛然一拍旁边的桌子,脸色阴沉,看着坐在旁边的孙杰,道:“你瞧瞧,你瞧瞧,周延儒这个老家伙说的是什么话?
陕西每亩地加征一厘税金,真是狗杂碎,咱们陕西这几年大灾小灾不断,除却三饷之外又多了这个,真是可恶。
他们江南水乡之地,温润富庶,家家户户皆豪奢之家,今日竟然欺辱至咱们身,真是该死,该死!”
孙初文如何不恨?
自己是陕西人,一辈子都在陕西,根在陕西。如今,被人这般处置,心中如何不狠?
而且,这谣言还说,士绅也不例外,都得交税。
尤其是他们江南士绅一毛不拔,置身之外,这更让孙初文厌恶。
寇礼坐在下边,也是如此模样,脸色很黑,很阴沉,大骂道:“大人,周延儒乃东林人,当年我陕西官在朝廷势力单薄,只得抱团取暖,结果呢?被他们东林扣一个秦党的名号,只可惜我陕西文风不盛,朝廷官高位重的职位皆被江南人士把控,不然,何至于此!”
周围还有西安府以及秦商的士绅,他们提及此事,无一不咬牙切齿,厉声咒骂。
孙杰听着耳边这些人的咒骂声,捏着自己的下巴,倒是琢磨出一丝别的意味。
良久之后,他环视一周,道:“诸位,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事有古怪吗?”
“这能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南方那些瘪三王八,早都是这个样子了,就欺负咱们朝中无人!”孙初文率先骂道。
“想我先祖执掌吏部天官时,谁敢污蔑?现今,竟然落得这般田地!”孙初文连连摇头。
孙杰自然能明白他们的情绪,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事情是实打实的。
孙杰也不恼,解释道:“我从这事中,感觉到了一丝挑拨离间。
这几天市井传的话,好像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而且针对性极强,几乎是冲着咱们来的!”
在场的人也不傻,见孙杰这样说,几乎都想到了什么。
孙初文率先反应过来,道:“你是说,这是朝廷故意这样做的?!”
“我也说不准,这事迷惑性太强了。但推波助澜是一定的。
不过,每亩地加征一厘税金,那是不可能的。陕西瘠苦,百姓流离失所,不加派赈灾就算了,还加征税金,怎么可能!”
孙杰摇摇头,毫不在意。
寇礼有些担忧的问道:“要是真加下来怎么办?前几年,匪患没这么凶时,朝廷甚至派过专门的税官,一家一户的征,百姓交不,就让我们这些人补。”
孙杰看着寇礼,这家伙心里的小九九如何不明白?
“不交,交什么交!”
孙杰直接否定。
寇礼松了一口气,众人也是这般模样。
看着他们那样子,孙杰只觉得好笑。
今日他们躲过了朝廷的税务,不代表以后就能躲过孙杰的税务。
个人所得税,房产税,增值税等税种等着他们呢。
其实,朝廷征收的三饷,和他们还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那些钱粮,交的基本都是自耕农。他们这些士绅,基本没什么问题。
那些已经没落的小地主会受到波及,像寇家这种传承百年的大家族,基本影响不到。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些士绅哪里有收心的时候?!
几天之后,一支队伍从东边来。
为首的是曹化淳,领着一大帮子人,朝着西安府前进。
这次来,正是过来宣旨封赏。
不久之后,进驻了西安府。
赏赐不少,实货没几个。
通篇没说过军饷、粮食等这些实质性的东西,全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玩意。
尤其是那个征虏前将军,以及相应的大印,让孙杰瞬间想到了前几天在陕西流传的谣言。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想,那现在看来,就可以肯定,定是崇祯的手笔,煽风点火,挑拨离间。
也是,辽东和陕西,这两方人他都指挥不过来,若是沆瀣一气,他这个皇帝就坐到头,只能这样,让他们双方不服,他自己居中调和阴阳,执掌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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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杰的住处,孙杰坐在前厅主位,捧着那个“征虏前将军大印”仔细观瞧。
房间里面放了不少火盆,驱散了不少寒气。
曹化淳坐在旁边,笑呵呵地说道:“这次皇爷可是出了血本,执掌陕西、山西兵马,还挂了征虏前将军印,这可是天下少有的好事!”
孙杰把手中的征虏前将军放在旁边的桌子,说道:“公公啊,这征虏前将军,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镇守辽东的兵马所有吧?
我这是陕西,何来胡虏?建虏,也不应我来征伐啊!”
曹化淳一脸尴尬,陪着笑,道:“孙将军说笑了,这征虏前将军,可不是辽东专属,天下之大,能者居之,能者居之!”
“哈哈哈,好一个能者居之!”孙杰大笑两声。
说真的,孙杰还真无所谓这个封号。
就算辽东兵马不爽,又能如何?
“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孙杰提着大印,往后院走去。
曹化淳悻悻然的带着人离开。
几天之后,又有一支队伍从潼关而来。
这支队伍的领头人是孙传庭,他这次是德胜归来,还受到了崇祯的接见。
不过,他心中五味杂陈。
因为崇祯接见他,并不是因为他斩获的那些建奴人头,而是因为孙杰。
准确的来说,崇祯给了他一个监视孙杰的任务。
同时,加封他为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升山陕总督兼山陕巡抚。
兵部尚书和都察院右都御史是加衔,没什么意义,就这个山陕总督兼山陕巡抚厉害,妥妥的封疆大吏。
官升了,孙传庭却并不开心。
若是因为他立下的功劳,又或者因为他的能力,他自然不会说什么。
可他升官的原因,却是孙杰。
这就让人很难受了。
斩获的建奴人头,是因为孙杰卖给他的武器。
升的官,也是因为孙杰。
常人还好,可对于孙传庭这种有能力有本事的人来说,无异于吃了苍蝇屎一样。
尤其是看到京城中张之极、杨嗣昌他们在立功受赏之后的嘴脸,更觉朝政无光,世事炎凉。
他们能立个屁的功,全是花钱买来的。
这世道,花钱买的功劳比他这个拿命拼出来的还要大,受到的赏赐也比他的大,这心里如何平衡?
一下子就觉得朝政黑暗。
“新岁之前添大胜,朝中遍地皆功臣。
能人干吏风雪累,不及佞臣买功人!”
孙传庭骑在战马,悲叹声连连。
和他一样的人,还有一个卢象升。
这个本该战死在巨鹿的猛人,此时失去了用武之地。
失去朝廷重用之后,本想回宜兴老家。
可出来时,他在父亲坟前立誓,此番前去,定卫国除贼,不负江山社稷,不负大明养士两百余年的恩德。
现在呢?
他成了一个笑话。
在京城中,没有任何用处。
回去,如何向父亲言说?又有何颜面见宜兴父老?
人问起,难道还说,不被朝廷重用,因佞臣弄权吗?
总归是个笑柄。
卢象升也不想这样,去兵部找了杨嗣昌。
可杨嗣昌前恭后据,现在手中有功劳,又和孙杰“交好”,他卢象升是个屁,自然受到了冷落。
甚至还让下人传话,“卢大人自去吧,朝廷官粮不养闲人。”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卢象升这个八尺大汉。
合着当年在战场卖命的人不是我卢象升?!合着我卖命卖错了?!
心中不服的他,书崇祯,要面见陛下。
崇祯念及卢象升之前的功劳,便批准了他的求见。
见到崇祯时,卢象升声泪俱下,诉说自己当年有多困难,在朝廷无粮无钱的情况下,硬生生拉出一杆人马和流贼拼命。
之前建奴入寇,陛下您一道旨意,臣不顾先父尸骨未寒,便奔赴沙场。
如今用不臣了,总要给个说法吧?不能就把臣丢在这里不管不问吧?
即便不给个说法,也要尊重一下臣之前立下的功劳吧?
总不能用“朝廷官粮不养闲人”打发了吧?
未免寒了人心啊!
崇祯是个什么人?
是个生性凉薄,刻薄寡恩,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人。
本来崇祯还念及卢象升立下的功劳,可在听到卢象升这番话后,崇祯怒了。
好啊,你个做臣子的,不好好的听命从事,竟然还质疑起朕了?
如今建奴退却,你不书隐退,还怪朕了,你就这么对朕的?
话里话外,还透露着对朕的哀怨,还透露着对朕的不满,还透露着对朕的不服气?
好啊,好啊,你个做臣子的,莫不是以为朝廷没了你不转吗?
于是,在崇祯愤怒爆发下,以及杨嗣昌等人进的谗言之下,直接把卢象升逐出京城。
要是之前手中无兵可用,无人可用,崇祯还会给卢象升几分薄面。
现在用不你了,你若是安定听话,给你几分面子,不听话,不把你关进牢里,都算照顾你以前的功劳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崇祯就是这样的人,当年袁崇焕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袁崇焕这个嘴炮王,即便有万般不是,即便忍无可忍,总要等到战事结束后再杀吧。
崇祯不管那些,硬是在辽东兵马、蓟辽兵马以及众多朝臣的苦苦哀求下,把袁崇焕凌迟弃市。
临阵斩杀大将,还是这般残手段,也就他崇祯能干出来。
也不难怪那时候祖大寿会直接跑回山海关。
那时的袁崇焕,在辽东兵马中威望甚大,做事,总要考虑当下局面。
崇祯不管那个说杀就杀,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