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史蒂文面带哀伤地盯着自己“睡去”的徒弟看了良久,见其一袭血色衣冠早已干透,胸膛处尤甚,便明白过来致命伤势所在,想来陆泽身上的血液应当就是小李所流。
他强压下心头悲痛,回头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声音之低沉嘶哑,哪里还有一丝往日豪放不羁的风采,此时从中透露着近乎凝实的悲愤,恍若困兽。
陆泽表情这时才有微变,他一边驾车沿着寂静无声的小路行驶,一边缓缓将下午二人的遭遇大略描述了一番,更将小李最后的遗言转告了史蒂文。
话毕,史蒂文先是一阵沉默,随即无声泪下,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史蒂文自认为已经比较重视派特,却没想到还是小看了此人。
起初他得知派特的协会巡查身份后虽然颇感棘手,但那也只是基于派特社会关系上的考量,全然没想到他个人实力会是如此出众,竟连卢克也比之不上!
究其根源,也正是因为这种错位信息差,才造成如今这般惨痛的结果,史蒂文深感悔恨。
但若论及悔恨,陆泽心中又何尝不是?
再次忆起短短几个小时前的遭遇,陆泽依旧痛苦不已。此时他虽然面上木然不显,但心中的狂风暴雨依旧尚未平息。
尽管陆泽在这件事情中并无大碍,也自始至终严守了自身秘密,但他却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小心谨慎,最终令得有人替他而死。
因小李意外身故的缘故,陆泽不由得对自己是否该继续隐藏电力异能一事产生了本质性上的怀疑。
这种怀疑的根源来自于一种假设,假设他一开始便全力施展异能,小李必然不会因此身故。
可现实是没有假设的,他也没有重来的机会,小李此时已经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冰冷地躺在后座之上。
这令他懊悔不已,这种自内疚继而演变为愤慨的情绪有如滔天巨浪,非复仇无可平复。他明白自己此时急需一个发泄口,不然必定会被这股堪称疯狂的复仇欲望给逼疯!
可他现在又该找谁复仇?
派特?
派特已经死了,还是他亲手送上的路。
还有人?
对,还有临阵脱逃的卢克,以及这件事背后的操手费尔南迪斯都还没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们就如同两根尖刺一般,扎入陆泽手心却又无法一时拔出,令他痛苦不已的同时,又无时不刻提醒着他们还欠着自己一笔血债。
可报仇说的简单,甚至实际上操作起来也绝非难事,但再那之后他又该如何自处?
以陆泽的能力甚至不用费太多功夫,只要能够轻微触及对方则必死无疑,且以这个时代最高明的刑侦和医术手段也绝对查不到他的头上。
仇好报,但从之前派特身上,陆泽却没能获取一丝泄愤的快感。
要知道他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的原蓝星住民,原本连条鱼都不敢杀,可今天下午却轻而易举处死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更令他自己吃惊的是,这本是件足以令人产生心理阴影的事情,可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就如此轻巧、迅疾地完成了复仇。
这令陆泽头一次对自己的异能产生了恐惧,他害怕自己会就此成为一个满脑子复仇的杀人狂徒。
可若是失去这身能力,他又该如何继续复仇?
这些自悔恨诞生,中转为恐惧,最后又演变为疑惑的复杂情绪,在陆泽脑中乱做一堆。
它们就像蚕丝织就的牢固茧房,将陆泽困在其中不得解脱,以至于自下午事件终了之后,他便如同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驱车游走在荒原之中。
直到夜幕时分他才回过神来,认为应将此事告知史蒂文,也正是因此才在衙门附近的小巷中悄然等候。
听到耳边传来的哽咽声,陆泽稍稍回头呆愣地看着史蒂文,缓缓问道:“李哥......他叫什么名字。”
对以性命相救的恩人,陆泽甚至直到此时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想到这里他终于没能忍住,涌出的热泪悄然间顺着眼角滑落。
史蒂文擦了擦眼角,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落过眼泪,即便再苦再难他也咬牙坚持挺了过来,可今天却像是破了泪腺一般泪如泉涌。
史蒂文吸了吸鼻子,道:“他大名叫李劲松。”
随即他又嘶哑着问道:“卢克,他真的在现场?”
他并非怀疑陆泽此前的叙述,而是心中始终对自己这另一位徒弟抱有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希望他不会犯下弃同僚于险境自行脱逃这种卫兵大忌!
可令他失望的是,陆泽只是默然点头。
史蒂文忍住一口恶气,说道:“这件事不怪你,不过你暂且不要露面。”
见陆泽面露疑惑,史蒂文又耐心解释道:“那派特虽然死有余辜,但他毕竟还有一层协会的身份,也不排除会有人前来报复。”
“明日清晨我会将此案如实上报,先搜查铁证坐实派特罪行,引出其背后人物进一步缉拿归案。”
史蒂文一转话音,咬牙切齿道,“然后再回头对付那只蛀虫,让他付出应有代价!”面露狰狞形似恶鬼。
须知比起敌人,往往叛徒更遭人记恨!
......
与此同时衙门中,卢克依旧一无所知。
他的房间灯火通明,室内站着几位前来汇报案情的下属。
“队长,那小子没有回家。”左首一名城卫抱拳道。
“布坊那边也没见到他的踪影。”另一名城卫接着说道。
......
听完几人回禀,卢克一摔手中笔杆,怒声喝道:“那他会去哪?难不成还能长上翅膀飞到萨格特不成!”
室内一时间噤若寒蝉,一众下属无人胆敢触及霉头。
卢克一声冷哼,“学校呢?有没有派人探查?”
一名城卫自人群中挤出,略带讨好地答道:“队长,您也知道,那地方咱们可进不去。”
见卢克眉毛一挑作势欲骂,他赶忙继续说道:“不过小的倒是在那守到了门禁时分,未曾发现那小子踪影,想必他应该没有回去。”
“应该?”卢克怒喝道,随即将手边笔杆朝这名城卫猛地掷去,也不见他闪躲,墨水顿时渐洒了小半张脸。
“老子在这鬼地方待了大半夜是来听你们说‘应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