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章 出殡(1 / 1)扑街写手想逆袭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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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打湿了信筏,秋思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奶奶浑浊的眼泪从如同干枯的充满沟壑的土地的脸颊上滚落。

“傻孩子,傻孩子!你姑妈真是个傻孩子!”奶奶用长满茧子和老年斑的手揉着眼睛往客厅去“谁要她拿命来偿还?我的女儿,杀了人也是我的乖女儿,就算我一辈子在镇上抬不起头我也不要她拿命去偿!”

爷爷坐在廊檐下,手上拿着一杆短小的烟枪,枪嘴上燃着烟丝,他用力一吸,烟丝冒出点点猩红。轻轻一吐,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嘴巴和鼻孔里喷出来。他不说话,坐在那里沉默的抽烟。

用荷叶包着的一大包烟丝,爷爷一小撮一小撮的捏起来放到烟枪嘴上,然后用火盆里插的香点燃,一刻不停的抽着。

秋思劝解他“爷爷,少抽点吧!姑妈在的时候也常劝你少抽烟枪的!”

爷爷似是回答,又不像是回答,嘀咕道“一抽解千愁!杀人偿命,杀人偿命啊!”

秋思不再说话,插在火盆里的香冒着白色的烟雾,熏得人眼睛疼。

那一夜除了有亲戚来慰问烧香纸的时候他会起身和人道谢,其余时间他都坐在廊檐下抽烟杆子。一夜之间他把一张大荷叶包裹着的烟丝全部抽光了。

那之后爷爷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咳嗽,最后也因为咳嗽离开了人世。

秋思向来不喜抽烟的人。

春雨镇种植的烟草很多,所属的上级县市是十分有名的烟草城市。乡村里不少男人女人都抽烟杆子,镇上最繁荣的10米长街有两家切烟丝的作坊。作坊主人把烤好的烟叶整齐码好,用一个切烟丝的机器把烟叶切成一缕缕细小的烟丝,然后整齐的码起来,用荷叶或者盒子包起来。人们可以到作坊买现成的烟丝,也可以带着自家烤好的烟叶去作坊里请老板帮加工,老板收取一定的加工费用。

要抽烟杆子的时候就用手指捻一小撮烟丝搓圆了放到烟嘴上,点上火就可以吸了。

那些年,切烟丝的作坊老板赚得盆满钵满,镇上最先盖起红砖房的就有他们。

秋思看过历史课本上民国时期人们抽大烟的样子,她觉得二者差不多,只是大烟是罂粟不合法,而烟叶是制作香烟的原料,合法。但,他们都能让人上瘾。

秋思后来辍学回家没有选择和普罗大众一样种植烟叶,而是种菜,种水果。追根究底和爷爷的死,和那堆长短不一造型各异的烟杆子密不可分。

秋收把两个小的带回房间睡觉,秋思跪在棺材前烧纸钱,守灵。

到了三点来钟的时候爷爷叫秋思回去屋里躺会儿。

秋思想起身,但她双腿麻了起不来,只好慢慢坐到地上,伸直了腿揉捏着僵硬麻木的脚。

“你说的我妈回来就是这样回来的?”

秋思抬起头,医生为了方便给原野缝针给他剃了个光头,此刻他脑袋上光溜溜的,头顶包着几圈纱布,手扶着木门框扭着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张青。

他像一头发狂的狮子,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张青撕碎。

张青伸出手来搭在他的肩膀上。

原野没流泪。

张青的脸上却赫然滴下两滴晶莹的泪珠来“原野···节哀!”

秋思看他几次哽咽想说什么,最终只落下节哀两字。

原野站在原地没说话,只是定定凝视棺材前的黑白遗照。

爷爷依旧抽着他的烟枪慢慢走到原野跟前,他将烟枪从嘴里拿出来嗓子嘶哑的道“去,给你妈磕个头,烧点买路钱给她。她等着你呢!”

原野问“我爸呢?躺在这儿的不该是他嘛?”

秋思扶着面前的草墩子站起来“他也···尸体你爷爷奶奶带回去了。”

原野身子轻轻晃动了一下,整个人有些摇晃的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跪了下来。

他没哭,只是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伏在旁边的草墩子上呜咽起来。

秋思只看到他的双肩耸动起来,从草墩子上传出一阵哀鸣,不像哭嚎,像牛棚里的老水牛哀号。

她忍不住伸手触碰原野不停颤动着的肩头,她自认自个儿有一张伶牙俐齿,此刻却无从开口劝慰。

秋思自幼跟随奶奶长大,幼年时母亲忙于一亩三分地无暇顾及她,再大一点父母外出打工更是一年才能见一次。漫长的年岁里,奶奶和姑妈才是那个守护着她长成小姑娘的人。她心底的痛绝不亚于原野,正是因为知晓这份痛多么撕心裂肺所以才更无法开口劝慰。

好一会儿原野才慢慢爬起来,抓了一把黄纸扔进火盆里,他不说话,就坐在地上烧纸钱。秋思不放心他,拿了个草墩子来递给他,两个人坐在棺材前,相顾无言。一个烧纸,一个望着随风摇曳的油灯发呆。

爷爷送张青出门,原野问秋思“我妈怎么死的?”

秋思道“冲动之下失手用刀子伤了姑父,姑父失血过多就···姑妈说,她不想你成为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也不想丢了老李家的脸面。就自杀了。”

原野冷冷笑了一声“他们倒是好,一撒手一了百了了!那我呢?我往后该怎么办?”

秋思伸手去擦姑妈的遗像“姑妈一直把我当亲生女儿一般照顾,我也把你当我亲哥哥看待。虽然你不姓李,可这么多年你就是在这个家长大的。我们都叫你作哥哥,而不是表哥。因为表哥没有哥哥亲。姑妈走了,可爷爷奶奶和我们兄妹还在。”

原野扭过头满脸的嫌恶“你算个屁!以为叫你两声妹妹你就真是我妹了?”

秋思也不恼,眼角有些亮光,注视着原野一字一句说道“叫了一声哥哥就是一辈子的哥哥,你乐意也好,不乐意也罢,以后你都是我们老李家的大哥。”

原野迅速起身想要离开,秋思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哥!你知道你为什么永远成不了古惑仔吗?因为那些人都是没心没肺的。但你和我流着一样的血液,骨子里的善良谁也改变不了。表面多么的坚硬,学的多么像无赖,都是假的。真正的你,有血有肉,一副侠义心肠,有你在,我们兄妹就算没有父母亲也没人敢轻易嘲笑,你说你不把我们当家人,这当真是哄鬼的话!”

原野不言语,轻轻挣脱她的手心,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一大早,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将小四合院围得水泄不通,爷爷奶奶一直忙着接待客人。

秋思进屋看原野,他躺在床上不言语,眼睛呆呆望着天花板。

“我们都在等你,中午12点起棺,你是孝子,要来披麻戴孝抱陶罐子。饭菜我放在柜子上,你多少吃些。”说罢秋思抬步,走到门口又道“哥,我们都在等你!”然后出了门。

秋思心里笃定,原野一定会来的。只是慢一点。

将近12点的时候,秋思给秋收秋雨秋实围上白色的孝布,把金山银山和童男童女给他们抬着。

原野从屋里出来,把白色的帽子形式的孝布戴在头上,奶奶用麻绳给他系在腰上,将装了饭菜的陶罐子递给他。

原野年纪还小,但他是儿子,唯一的儿子。他必须拄着一根木头拐杖,弯腰走在棺材前,到了街上要跪在最前面,让抬棺的人抬着棺材从所有人的身上走过。

秋思其实不懂这些习俗,只是看多了也就大概知晓了些。她担心棺材底磕到原野的伤口,想着让他在家休息算了。可来帮忙选墓地的神婆说儿子必须搭桥。是了,这一项活动叫做搭桥,言下之意搭着活人过桥,去黄泉寻找新的生机。

秋思和秋收他们站在一起,手里拿着一大袋子元宝。

冗长的送葬队伍随着唢呐喇叭和鞭炮的声音往前移动。走到镇子中心的十米长街所有人跪下来,抬棺的抬着棺材顺着长长的人桥走过。搭完桥再继续走,走到镇子的大路上,人们把棺材停放在大路中间,传说中起了的棺材是不能落地的,否则沾了地气会尸变,所以人们在放棺材的地方放了四个长凳子,棺材放在长凳上。

神婆走在原野的前面,拿着一根木棍,木棍上绑了一堆红绿相间的,稀稀拉拉的纸,那叫阴锣,据说上面带着亡魂。原野跟着他绕着棺材走,其他人按照出门的队伍跟着原野走。正走三圈,反走三圈。再搭一次桥。

搭完桥除了送棺材上山的男人和送金山银山的孩子,其他人就可以折返回去了。

秋思带着秋收和一堆小孩子跟着抬棺的男人们顺着土路上山,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再回头已看不到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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