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是个想到就要做到的性子，当天晚上在屋顶对着六月满天空耀眼的星子坐到十点多，她下定决心干一件事儿，就是要带着原野去找工作。

春雨镇就两个工厂，一个烧砖厂，一个草帽厂，还都是小厂。但小厂的好处就是，老板都是当地人，也许会接纳他们。加上现在秋收也放假了，刚好可以在家带着两个小的帮奶奶干点家务，去菜地拔拔杂草，做饭的时候帮忙升个火。她也放得下心。

夏季天亮的早，六点多秋思就在原野他们屋子前“噔噔”的敲起门来。

开门的是原野“秋收刚放假回来，好不容易睡个懒觉，你一大早来敲什么门？”

“快换好衣服，咱俩出去找工作去！”秋思神采奕奕的望着原野。

原野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靠在门边无精打采的说“找什么工作？春雨镇去哪找工作？”

“怎么找不到？草帽厂，烧砖厂，小饭馆，这不都是工作？”

“你别费力气了，人不收童工！”原野转身往屋里走。

秋思跟了进去，秋收大长腿拉得老长露在床上，小孩子长大了，腿上都开始冒黑黑密密的腿毛了。她赶紧拉裹被子盖在秋收的身上。

“怎么不要？你都不去就知道人家不要？去了才知道！快！别磨蹭！你得知道，钱这个东西是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的，是靠自己的双手和汗水换来的。”

原野一听她提钱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家妹妹要一大早来拖着他出去找工作了。他既愧疚于妹妹因他挨了打又心虚于自己个儿借钱赊账被人追得满城跑的事情，立刻禁了声老实巴交的拿了裤子冲秋思指指门外。秋思像个老母亲一样满脸欣慰的出了房门。

找工作并不如她想的那么容易。先是去的草帽厂，老板直接说“我们这儿不收童工！”

可秋思依旧决心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老板，主要是草帽厂不像烧砖厂那么苦。

“老板，你别看我年纪小，我学什么都学得可快了，别人打一顶的时间没准我能打两顶呢！再说了，那么大的小镇，谁会来查你用不用童工啊!你不说，我们干活的不说，谁也不知道！我们只要别人三分之二的工钱，怎么样？”

老板心动了，大声喊老板娘“老婆，你过来看看，这儿有两个找工作的！”

一个微胖的，燃着红色头发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她化着很浓的妆，身上有很重的香水味。秋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都还没成年吧？”女人轻蔑的说。

秋思急忙道“我们只要三分之一的工钱！”

女人摇摇头“不行！小姑娘，不是我不想收你们。我们打草帽都是用机器的，你说你们来也就干个把月，保险什么的也没有。万一出了啥事儿，被机器弄到手啊之类的，你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她掏出一支烟夹在手指上，她老公立刻给她点了烟。

女人吐出一口烟“去别处看看吧！我们这种地方，不适合你们。里面都是些大叔大婶在干活！”

秋思这才离开了。不为别的，就怕原野那莽莽撞撞的性格在里面工作真伤了手就不好了。

于是他们骑着自行车去了烧砖厂。

经过那排红砖房的时候秋思多看了几眼。姑妈姑父死后就成为了荒房了，农村人迷信，像这样死过那么惨烈的人的屋子注定了要荒芜了。

烧砖厂的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了，手里拿着个手机及拉呱啦的讲了半天才问他们“听说你们找工作？”

秋思连忙点点头。

老板问“你们会干点什么？”

秋思忙说“我啥都能干！做饭，洗碗，打扫卫生！去烧砖也行，实在不行搬砖什么的我也能干！”

老板望着原野，他道“我···我也什么都行！”他在心里默念，千万别让我搬砖，千万别让我搬砖。

那老板点点头“我这儿活计倒是能给你们干！但就一条，保护好自己，别出事故。出了什么事故，自己承担！还有就是，进了我的厂，嘴要紧，否则就不要来了。”

秋思连连点头“我们知道，我们会的注意自己安全的，而且我们保证，什么都不会说！”

“小伙子去搬砖，工钱35元一天，小姑娘搬砖怪晒的，去厨房搭把手吧！不过工钱少一点，只有25元.老张，你来带他们去，一个去上砖块，一个去厨房交给老刘！”

一个只有一只手的老男人走进来带着他们出去。

经过放砖块的地方秋思看到五六个男人在工地上搬着砖，老张指指人群“小伙子，去吧！跟着他们，他们怎么搬你就怎么搬，他们搬去哪儿你就搬去哪儿！”

原野道“我去了，你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就跑来这里找我！”

秋思跟着老张去了厨房。那厨房里做饭的只有一个人，一个叫老刘的老头。他又一只眼睛是瞎的，眼睛凹下去，看起来很像是被人挖去了眼球。

秋思心想，不会是来了个贼窝吧，里面的人被老板压榨，奴役，不听话就得砍手，挖眼睛。可她明明打听过，老板是春雨镇人，自己创业的。而且姑妈姑父活着的时候也说烧砖厂老板是个好人！

“老刘，老板给你送了个小徒弟来！”断臂的老张笑道。

老刘扭头望了一眼“来干嘛的？”

秋思望向老张，老张道“问你呢！”

秋思又回“家里穷，来打工赚钱的！”

老刘语气不善，恶狠狠的指挥她“去，把地上的洋芋全把皮削干净了！”

秋思一看，好大一盆土豆，心想，厂里有那么多人吗？

“快去啊，愣着干嘛？”老张推着她的背。

秋思那个木头钉的简易小板凳坐在土豆旁开始削皮。那一大早她忙得停不下来，削皮，洗菜，切菜。老刘把她当个电动人一样使唤，一刻都不停。

这老刘手艺不错，藿香炒洋芋，南瓜汤，酸辣白菜闻着味道都香。好不容易熬到吃饭的时候，想着能饱餐一顿，没想到她把才上好，回头拿了碗进去，一堆男人挤在放饭菜的桌子前盛饭盛菜，他站在人群外吐了口气。这阵仗，比春雨中学的食堂还精彩。

她四处张望，企图找到原野的身影，但什么都没有。

等那些人全部盛好饭菜坐在长凳子上吃着饭秋思才走到饭桌前，饭倒是还有，就是菜，洋芋和白菜没了，就剩下南瓜了。她只好舀点南瓜汤和着饭一块吃了那碗饭。

正吃着原野进来了，秋思指指桌子“饭菜在那儿！你来晚了，只有南瓜了。”

原野搬了一早上砖块，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光吃南瓜，没点油腥怎么行。于是他舀了饭放在酸辣白菜的大铁盆里，用筷子拌了拌又倒进自己碗里吃了那晚饭。

晚饭的时候俩人依旧站在人群后头等他们盛好饭菜了才最后去盛饭。不是他们不想跟着挤进去，而是于心不忍。人群里有好几个残疾人，没手的，腿瘸的，眼瞎的，估计还有耳朵背的。说起耳朵，秋思的耳朵，自打那件事情以后经常耳鸣，不分白天黑夜。高中开学，她要去医院看看。当然，健全人还是占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