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打工原野倒是安静了不少，白天干活太累，晚上回到家冲个凉倒头就睡了。所以他直到看到秋思被五中录取的通知书时才知道秋思没考好。

和老刘相处了大半个月，某天食堂里炒腊肉了，上菜前老刘拿了俩碗来指指“把你哥和你饭菜先盛好，否则今天你们肉沫子都吃不到一口！”

秋思感激的冲老刘点点头。

不是没吃过肉，可砖厂食堂的一顿肉真不是天天有的。或许是干活累的，或许是老刘手艺太好，秋思连老肥肉都吃了两三块。

那之后她和老刘偶尔也能掰扯几句，也是从老刘的口中她知道了为什么厂里有残疾人，甚至有一些智力不足的人。

“老板心地好，有的人在外面找不到工作了就来找他，他也不嫌弃，工资照发，伙食供着，还帮他们给医药费。还有的人，脑子不行，被家里赶出来了，老板捡回来的。到厂里老板供她们吃喝，工作嘛，能干多少干多少，只要别出事儿就行！”

秋思听了立刻在心底骂了自己，居然之前还怀疑这里是个贼窝，老板是血肉人民的坏人。可见，要了解一个人，一件事绝对不能从第一感觉，第一眼就来判断。要深入了解才行！

她和原野总共在烧砖厂干了50天，结账的那天晚上她领到了1250元的工资，原野领到了1750元。

临走前她问老板“老板，你为什么帮那些人？”

老板笑道“我也帮了你们！”

“你不怕吗？”

老板叱道“我怕什么？我对得起天，对的起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助别人渡过难关，佛也会助我渡过难关的！”

“你信佛？”

老板摇摇头“我信我自己！”

秋思一头雾水的离开了烧砖厂，他到底信什么？

回到家秋思问原野拿五百元给她，说等开学了，要带着他去还钱。

原野难以置信的望着她“你是不是傻？到手的钱你要拿去给那些流氓！”

秋思急红了眼“他们是流氓也好，杀人犯也罢。你欠人钱是事实！”

原野死死抓着手里的钱，胸膛剧烈的起伏起来“李秋思，你就是个猪脑袋！那些人钱比咱多多了，还都是不义之财！你居然替他们说话？”

“我不是替他们说话，我是替你说话！我答应过姑妈要好好看着你的。你现在赊账，欠债，那将来呢？要干什么？骗钱，抢钱吗？哥，咱再穷咱行得正，坐得直！你要花钱，行！去打工，去做小生意，咱不会穷一辈子的。可是，人的心要是穷了，思想要是穷了，尊严就没了，就真的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原野站在原地望着秋思，久久张不了口。他的心穷了嘛？他的思想呢？穷了嘛？他是不是要一辈子站不起来了？

“我不知道你借钱干嘛？但要是为了染头发，做发型，买那种破破烂烂的牛仔裤，那我真的挺难受的。你知道奶奶为了让我们吃好点一年到头都舍不得买件衣服吗？她那是真的破了又补，补了又穿，你呢？我爸也是，在厂里，连顿肉都舍不得打了吃。”她哽咽了一下接着说“哥，吃的东西，能填饱肚子就够了，穿的衣服能遮蔽身体，保暖就行了！我们现在应该追求的是将来！为了有一个好的工作，为了能过好的日子，好好读书，好好学习，将来当我们的下一代出生的时候让他们吃穿无忧，让他们有书念。”

原野紧紧捏着钱的手动了动，可依旧没有把钱递给她，反而一声不吭的走出了家门。他的眼睛里有过动容，有过挣扎，最终他低不下头，硬着头皮走出了家门。

幸好爷爷奶奶带着秋收他们去地里给玉米撒化肥了，否则秋思还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些话呢。

原野走后她拿了20元钱，把剩下的藏起来，出了门。老街上有一家小商店，专门卖纸火的，她在店里买了一把香和一些冥币，还有满满一塑料袋纸折的元宝上了山。

爬到山上，大老远的她就看到了原野。他坐在墓碑前，背对着墓碑，眼睛望着前面的小镇。这个墓地风水很好，坐在墓前可以看到整个小镇。

秋思走到他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他摇摇头，叹谓“没什么！就是···忽然想我妈了！你说，如果她活着，是不是得揍我一顿？”

秋思很用力的点着头笑“那肯定的！棍子至少得打断两根！不过···我帮她揍了你了！你忘了？那天在大旅社的院子里！”

原野也笑“记得！你倒是狠得下心，一棍子就打的人疼得咂嘴！”

然后沉默了。两个人坐在那里都不说话。

秋思干脆拿了纸火和香跪在墓前烧纸，边烧边说话“姑妈，我来看你了！我们很好，你放心吧！我们还去打工了，这些纸火银钱都是我自己的工钱买的，你活着的时候没能享我的福，现在拿了这些钱在下面买点好吃的，好穿的，别省着。要是花完了，你就托梦给我，我还给你烧！原野哥哥也来了。他现在在县城的技校读书，学汽修，他说他将来开个店，卖摩托车，修摩托车！还说赚了钱给我和妹妹买衣服呢！你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的，李家的兄弟姊妹，一个都不能少，都好好的！”说完一滴泪哗啦掉到了膝盖上。

等她磕完头站起身，原野站在她旁边嗤笑道“你傻不傻？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墓碑。

原野把钱拿出来，全部塞到她的手心里“给你给你，都给你！谁让你是管家婆？”

秋思把钱拿出来，数了五张一百的揣在裤兜里，把剩下的递给他“开学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那家网吧，把钱还了！”

原野点点头“听你的，管家婆！”

回到家秋收递给秋思一个红色的信封“大姐，邮局拿的！我没拆呢！我想着，还是你自己拆开比较好！”

秋思拿了信封手有些颤抖着拆开了，是五中的录取通知书，让她9月3号去报到。

“姐，五中还是三中？”

秋思把通知书递给秋收，自己抬脚走了“我去帮奶奶烧火！”

晚上秋收依旧看书，两个小的和爷爷奶奶看电视，秋思又上了屋顶。现在大家都大了，很少爬上屋顶去玩，于是那就成了秋思的树洞，有了什么想不开的，不开心她就去屋顶坐着，吹吹夜风，看看星星就好了。

后来她到过很多地方，但春雨镇的星空在她的心里依旧排在第一。

原野上来的时候她坐在屋顶，两只脚悬空，一晃一晃的。

“小心掉下去了你！”

“怎么可能？再说了，就两米左右的高度，下面还是土路，掉下去了爬起来拍拍灰就是。”

原野坐到她身边“秋思，我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她点点头“你问吧！”

“你最后两科没考好是因为那天那件事吗？”

原野以为她会摇摇头说“不是，是我自己考砸了！”就算是，她也会说不是！

但秋思点点头“是！大部分原因是！但也不是！”

“到底是不是？”

她淡淡的笑起来“有一定的影响，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自己心理素质不好！我总觉得一切都是命运。哥，你信我，无论命运给我多沉重的打击，我都能涅槃重生的！你信不信我？”

原野道“我信你！可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起身走了。

“你去哪？大半夜的！”

原野道“当然是回屋睡觉。”

秋思怕他拿了钱半夜出去混，在屋顶坐着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出门，直到他们屋里关灯了她才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