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候起，秋实住院的半个多月里，秋思每天下午去都请假出去看他。

她再也没提过秋实在学校里的事情，另辟蹊径从自己下手“秋实，你知道吗？我最近有了个新的理想。那就是成为一个作家。”说到此处她泛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你听到一定觉得很好笑吧！怎么可能？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还是当兵靠谱点。可是寒假里我看了很多书，最近总想着要是自己以后也能写一本书就好了。文笔好不好的没关系，有没有人喜欢也没关系，但是要对得起我来这个世上一趟。你有没有理想？或者自己特别喜欢的东西。哦，上网，玩手机！我知道，你现在特别迷恋电脑。你有没有想过，长大以后从事有关计算机相关的工作。比如，当一个编程工作人员，多酷啊！你那么聪明一定能行的！不像我，总是当吊车尾的。”

时隔将近一个月，秋实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崩溃大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开口，他转头看着秋思道“姐！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差！”

秋思问他“你说说看姐哪里不差？”

秋实看着姐姐哑口无言。

秋思也不急，开口道“其实，我觉得没有谁真的很差劲。学习再差的一个人，肯定也有他的优点，学习再好的一个人也肯定有他的缺点。虽然姐从初中开始就是上的最差的学校，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比那些成绩好的人，上好学校的人矮一截。论倒霉，你可没我倒霉，你想啊，我小升初，遇到你哥把蜜蜂窝当马蜂窝掏了，蛰得我去医院挂针水。初中升高中更好玩，这事儿吧只有原野我俩知道，你也不许告诉大人，就当咱俩的秘密了，谁说了谁变成丑八怪！我中考的时候在城里遇见原野了，他被一群讨债的，追着打，堵在小黑巷里打得都爬不起来了。你说我能袖手旁观吗？换做你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的！于是闭着眼睛就冲进去了，结果挨了十几个大耳巴子，当场就给我耳膜打穿孔了。可我没钱，身上唯一的几十元钱也被那些挨千刀的抢走了。所以我没告诉任何人我耳鸣并且第二天起来左耳几乎听不见的事情。”

弟弟眼波闪烁望着姐姐“所以···你的语文和英语···”

秋思点点头，她脸上依旧带着笑“直到现在我的耳膜已经自愈了，听力也恢复了，可依旧会间歇性耳鸣。医生说这是后遗症，至今没有好的办法解决。”她拿起桌上的苹果用刀子削起来“可是我从来没有怨过，没怨过秋收，没怨过原野。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成了事实，再去纠结也不会改变。但是，我珍惜当下的每一刻，和你们在一起的每一刻，看书写字的每一刻，赚钱的每一刻。说起赚钱，你知道我们暑假去砖厂打工见到了什么吗？老板收留了很多残疾，智障在他的厂里工作。你看，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暖心的人的，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可怕。”

“我有时候想，大概人的一切都是命定的，你这一生，什么时候在哪里，做什么都是有所安排的。可是，我又经常的和命运较劲儿！中考完以后我就骂脏话说，去你妈的命运！你就算是个装甲坦克老娘都要把你碾碎，踩着你走上人生巅峰，实现人生理想，让我和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说完她噗嗤一声笑起来，把手上削好皮的苹果递给弟弟。

弟弟接过苹果咬了两口又放到了床头柜，秋思拿起来自己啃了一口“你不吃姐姐吃了，别浪费啊！”她依旧满脸的笑，嚼着苹果道“你还记得我说的那话吗？有时候努力也没用。我从来不认为你不努力，但结果就是没如意。我有时候真想劝劝你们这些学霸，也花点时间出来走走吧，整天拿着书本，正常人谁受得了？所以，你想开点，你没病，你正常着呢！不管发生什么都没关系，你看看我，经历了那么多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的，没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掉到深渊里咱也要爬出来。我自打上了高中，数学越发差了，我都不好意思说，这个学期还没一次考过及格分呢。五中的数学老师也不管我了，就放任我自由野蛮的生长。所以别说国防科技大学了，本省的二本学校我都难考上。可，就算考不上，我也不会放弃自己，放弃理想。谁也没资格让我放下我的理想，我的信念，命运也不行！我经常思考，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我们难道就是为了受苦受难才出现的？不！多少也要活出点精彩来吧？去你想去的远方，吃你没吃过的东西，见你想见的人，做你想做的梦。”说到此处她有些哽咽“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我爸爸了，我想他！”说着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她擦擦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好像从来没和你们说过，我也会想念我的父母！还有件事儿，你们不知道，但家里大人都晓得的。我妈，早就抛弃我们跟人走了！我不敢告诉秋雨，我怕她难受，怕她自卑。我也不敢告诉我爸我知道这件事了，我怕他为此更加愧疚。所以这些年我撒了很多慌，对秋思，对爸爸，对你们。”她擦擦眼泪望着窗外的树木，夏季到了满眼都是葱绿和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秋实啊！姐希望你也心中有理想，身边有爱人，不辜负来这世上一遭。我这样扒开我的伤，我的痛给你看。不为别的，就是想告诉你，活着都不容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世上痛苦的活着的人又不止我们，万千人类无不在苦难之中挣扎着。我们要做的是，在这些苦难里不遗余力的抓住那少有的一点点幸福，活成最幸福的样子。也许很难，但，总还是要努力一下，等我们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问问自己的心，是否对自己无愧了。”

秋实脸上的表情有所触动，他道“明天我就拆线出院回家了。你下次回来记得给我带两本你觉得好看的书。”

秋思点点头，惊喜激动淹没了她，差点没高兴得原地起跳。当然表面还是依旧很伤感的样子“那姐今天先走了，还有晚自习。你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就给姐姐发短信。”

秋实点点头，又躺下去了。

二婶送秋思到门口，眼泪又忍不住冒出来“好歹今天和你说话了！我们他是一句也不搭理！以后你放假多来看看他，车费二婶给你报销。”

秋思道“没事儿，那点车费我还是有的。你快回去吧！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