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马宝安家。

“啪嗒，啪嗒。”

马宝安正坐在电脑前，熟练的敲打着键盘，他在为这次事件总结着经验，这也是他的习惯。

每次在网上带过节奏以后，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进行“战术总结”以求下次能有更好的战绩。

“老马，晚饭做好了。”外面传来妻子的呼喊。

“来了，来了。”马宝安伸了个懒腰，停下手里的工作。

来到餐厅，看着桌上丰盛的晚餐，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冲妻子问道：

“香槟买来了吗？”

“买过来了。”妻子点点头，但神情却有些犹豫：“老马，要不你还是找个正经工作吧，一直做这样的事情，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行了，行了，你就别絮叨了。”马宝安有些不耐烦。

看着欲言又止的妻子，他皱着眉头训斥道：“正经工作那有这個来钱快，我原来在网上连载小说，每天累死累活的敲键盘，订阅收入才有几个钱？”

“那时候你跟着我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咱们两个挤在逼仄的地下室，大半个月都见不到一回荤腥，你再看看咱们现在的生活。”马宝安指了指公寓里的高档家具。

“那时候虽然日子过得苦，但我心里踏实啊。”妻子继续劝道：“我要是在乎这些物质的东西，当初也不会选择和你结婚。”

“你不在乎，但我在乎！”马宝安脸色狰狞：“我也是被狗日的生活给逼的，大家都是人，凭什么我们却要为了生计而发愁？”

“但你现在走的是条不归路……”妻子神色凄楚。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在担心我。”马宝安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安抚道：“等再干两年，攒下点家底，我就金盆洗手。”

“今天的收获不错，咱们就别谈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餐桌前。

马宝安坐在主位，打开桌上的香槟，听着拧开瓶塞时的清脆响声，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脸的陶醉。

嗯，香槟是胜利者的狂欢。

其实，在刚入这行的时候，他的确是因为生活所迫，但随着成功带了几次节奏以后，他就渐渐沉迷其中，享受那份引导大众情绪的快感。

马宝安原来只是个生活中的失败者，每天累死累活却挣不到几个钱，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在魔都这个繁华大都市里，他像个败狗一样丧。

但在网上引导舆论、抨击事实，竟然让他体会到了指点江山的感觉。

尤其是抨击名人、打倒权威，这些在现实生活中，他远远接触不到的阶级，更会让他从脚底板爽到天灵盖。

他觉得这就是“人上人”的体验。

轻抿了口香槟，马宝安又给自己点上了支进口雪茄，在心里默默体会着，又一次成功引导舆论的快感。

“正吃饭呢，你就不能少抽点烟。”妻子在旁抱怨。

“一会就抽完了。”马宝安敷衍着转移话题：“到晚间新闻的时间了，你去把电视打开，调到魔都卫视。”

“知道了。”妻子不情不愿的向客厅走去。

她知道丈夫这是又要搜集素材了，想看看晚间新闻里，有哪些“新闻事件”有热度可以蹭。

看着妻子走向客厅的背影，马宝安暗自皱了皱眉头。

妻子年纪过了三十，还不懂得好好保养，现在身材已经走样，皮肤失去光泽、变得粗糙不堪，眼角的鱼尾纹也愈发明显。

尤其她还对自己的日常生活指手画脚，觉得现在的工作不正经，还经常抱怨他抽烟，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

想到即将到手的大笔财富，马宝安心底突然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是不是该换个生活方式了。

打开电视，妻子回到餐桌，马宝安的眼神有些飘忽，担心妻子发现异常，他赶紧将视线转移到新闻上。

而现在魔都卫视的新闻频道，插播的新闻正是关于温言的那条采访：

“首先，魔艺的保送生是要通过自主招生考试，这里面有一系列严谨的流程，想要获得名额，自然要凭实力争取。”

……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对于某些自诩教育评论员、民间乐评人，我只想问他一个问题，他了解保送流程吗？”

看到电视上侃侃而谈的少年，马宝安勾了勾嘴角，他是不了解保送流程，可网上绝大多数的吃瓜群众也不懂啊！

这又不是在参加正规的辩论赛，他就是专门过来碰瓷、炒热度的，只要这个话题有热度，能为他引来网友的关注度，那他就稳赚不赔。

而网上的吃瓜群众，也多是看热闹的主，谁有那闲工夫，去关心你们魔艺的保送流程正不正规啊？

继续看电视上温言关于歌曲版权的回答：

“词曲版权对音乐人来说，是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魔艺的教授都有自己的操守，不可能做出这样偷梁换柱的事情。”

马宝安嘬了一口雪茄，脸上闪过一抹轻蔑，他觉得温言实在有些天真了。

他完全可以继续引导，说这里面有见不得人的权钱交易，想和网上的吃瓜群众谈操守？

呵呵，还真是好笑呢。

作为经常引导舆论的专业水军，马宝安很了解网友们的习惯，他们很多时候想看的，并不是事情的真相。

反而是足够新颖有趣、有爆点的话题，能满足他们的猎奇心理，帮他们打发上班摸鱼的无聊时间。

相比起魔艺教授的操守，他们更愿意相信钞能力的力量！

看到这里，马宝安已经在心里打着腹稿，盘算着晚饭以后该怎么揭穿，温言和魔艺领导的丑恶嘴脸，还大众一个公道。

嗯，以己度人，他心底也认为，温言的作品是靠着家里的财力，从词曲人手里买过来的。

但听到温言接下来的话，他的脸色便有了变化：

“这几首歌曲的版权，是注册于五年前，那时候我还在上高中，根本就不认识魔艺的教授，这点可以在文艺协会的版权部门去查证。”

竟然真的注册了版权，文艺协会是官方的权威机构，这个他不敢随便黑，马宝安默默吸了口雪茄，心底突然有些慌乱。

不对，不对，虽然文艺协会黑不动，但我也可以隐晦的表达，他是事先从词曲人手里，买到尚未注册版权的作品，然后再去文艺协会注册。

嗯，不慌，不慌，我还有扯皮的余地。

但电视里却又传来温言平淡的声音：

“我七岁的时候，钢琴水平就达到了职业级的水准了呢。”

“我有在音协注册等级，上面有具体日期。”

“咳咳。”雪茄烟走岔了气，马宝安咳嗽不止。

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阴沉，职业级钢琴演奏水平，这个用钱也买不到，没有漏洞可以带节奏！

不过，钢琴演奏水平也不能代表创作能力啊！

“对，对，我还能继续质疑他。”马宝安发挥水军鸡蛋里面挑骨头的职业素养。

但接下来突入闯进来的女声，却打破了他的幻想：

“李校长，音协向我们学校的温言同学，发出了金色大厅的邀请函，想让他在六月份音乐节的开幕式上，弹奏他所创作的——梦中的婚礼。”

嗯，魔都卫视并未掐掉这段“采访事故”。

听闻此言，马宝安猛地将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简直就是立体防御，这还让他怎么黑？

“老马不好了。”从看到新闻就默默在网上刷动态的妻子，突然语气慌张的催促道：“你快看文艺协会发布的这条消息。”

马宝安意识到出问题了，他接过妻子的手机，身子都有些发抖，这是文艺协会官方部落账号发布的动态。

标题引用温言采访里的金句：《有志不在年高！》

这条动态里没有提起网上有关“保送生名额真实性”的舆论风波，只是简单的提及了今年六月份，在金色大厅举办的音乐节，以及开幕式演奏人员的个人信息。

而这个演奏人员的名字，赫然便是——温言！

下面还配了几张图片，正是温言给赵婉琪写过的那几首歌曲，版权的具体注册信息，还有即将在金色大厅演奏的《梦中的婚礼》的版权。

这个动态似乎只是在向大众透露下，今年音乐节演奏人员的具体信息，但马宝安却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这是文艺协会在给温言作证，是另一种形式的力挺！

魔艺的能量竟然这么大吗？马宝安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华夏文艺协会，管控着国内的传播新闻、舆论宣传、社会教育、文化娱乐、社会服务，可以说职能范围非常之广。

魔艺就算是百年名校，也不至于能影响到文艺协会吧。

这样的实权机构，竟然会因为网上的舆论，出面为一个少年人背书，这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文艺协会的名头，让马宝安渐渐恢复理智，不禁有些后悔之前的行为了。

说实话，起初他也没有想要碰瓷魔艺，毕竟百年名校的影响力在那摆着呢。

他提起温言保送名额的事情，也只是想侧面证明赵婉琪人设造假，炒热她被金主包养的言论，完成从雇主那里接到的任务。

但随着网上负面评论的增多，以及魔艺方面没有及时出面澄清，他也越发笃定温言的保送名额，肯定是存在猫腻。

看着短时间暴增的话题热度，他渐渐控制不住心中的贪欲，不断暗示自己，既然保送名额真有水分，那魔艺八成就会心虚。

这才是他敢在社会热点发帖子，引导舆论碰瓷百年名校的底气。

以前他只是带带娱乐圈艺人的节奏，或者抹黑下地方私企的产品，官方机构便懒得收拾他，随他在网上折腾。

而愿意和他扯皮撕逼的，多是些艺人的死忠粉，这些人就算人数比较多，但隔着网络也对他造不成任何的实质影响。

一次次的成功，他的自信心也逐渐膨胀，认为没有他带不了的节奏。

如果有的话，他觉得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雇主给的钱不够。

得不到足够的好处，他当然懒得费那个闲工夫。

但文艺协会的这条动态，却给了他当头棒喝，让他渐渐清醒了过来。

这次将矛头指向温言，进而碰瓷魔艺的问题似乎有些严重……

他玩脱了！

马宝安手指颤抖的点开评论区：

【我早说马宝安的帖子是造谣生事，可惜就是没人相信我，魔艺这样的百年名校，保送生名额怎么可能有问题。】

【现在我想骂死那个家伙，随便在网上带节奏，差点让我对魔艺丧失信心。】

【马宝安那个人间渣渣，还自诩什么教育评论家，其实他就是个井底之蛙，十四岁就不能被保送了吗？小瞧谁呢。莪十二岁就考上京大了，我骄傲了吗？】

【楼上吹得这个牛逼，我想给你打个93.3334分，剩下的请让我以6.6666的形式稍后补上。】

【我刚才看魔都卫视的新闻频道了，这个叫温言的小哥哥不仅是个学霸，颜值也是吊打影视明星，妥妥的帅哥一枚，爱了爱了，看网上的评论他的钢琴演奏技法还有职业级的水平，这样说他的手指一定很灵活……害羞jpg.】

【楼上发情也不看个场合，这里可是文艺协会的部落账号，你肿么可以这样……话说钢琴弹得好，指法就真的好吗？】

【大家跟我一起去冲击马老狗的部落号，这样的丧尽天良的家伙，网友们人人得而诛之。】

【看文艺协会的这条动态，马老狗八成是要凉的节奏，大家跟我去趁热来一发。】

“嘭！”马宝安将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一群见风使舵的瘪犊子，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在我后面摇旗助威，说我丧尽天良？你们这样的杂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行了，消消气，消消气，早都给你说了，别随意制造舆论抹黑人家，可你就是不听，他们这些顶级名校，谁在上面没有几个厉害的校友，能是让你随便污蔑的？”

妻子捡起地上的手机，眼里闪过一抹心疼，这个手机都跟了她两年多了。

“你也来落井下石？”马宝安无能狂怒。

“唉，赶紧把之前的帖子删了吧。”妻子劝道：“你再认真的给人家道个歉，看看还能不能补救。”

“道歉？我不可能向他们道歉。我要是现在道歉了，那些关注我的粉丝，就会觉得我认怂了，我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马宝安脸色狰狞：“我宁愿和他们打官司，打官司才能赔几个钱？”

他之前造谣某县城的扶贫项目，说那里生产的橘子存有大量的寄生虫，吃了以后会影响孩子的身体发育，连当地行政机构的官司都吃过，最后不也就赔了23万嘛。

对了，把帖子删了，然后他再老实几天，这件事肯定就不了了之了。

但当拿出手机登录部落账号，看到上面的信息提醒，马宝安突然眼前一黑，双腿发软踉跄着跌坐在地。

“老马你怎么了？”妻子惊呼道。

“不可能，不可能……”马宝安眼神呆滞、脸色颓然：“我的账号不会被封的，不会被封的。”

他的粉丝关注都突破四百万大关了，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就给封了呢！

他还没来得及流量变现呢。

他这可是随便接几个广告，就能产生几十万效益的账号。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还没从账号封停的打击中走出来，敲门声就又响了起来。

五分钟后。

马宝安瘫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的望着天花板，他的妻子坐在一旁低声啜泣。

而茶几上放着的是一个信封，那里面是……

法院的传票。

马宝安强撑着做起身体，从茶几底下翻出一包有些年头的香烟，手指颤抖的给自己点上，这次他不想抽雪茄了。

手里这包香烟，是他原来连载网文时，用来解馋的十渠，他突然好怀念从前的自己。

那个踏踏实实认为努力就会有回报的阳光青年。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抽烟。”妻子在旁埋怨：“早都给你说了，找个正经的工作，你就是不听，你就是不听，这下可好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透过浓浓的烟雾，她看到这一刻的丈夫像是老了十几岁。

而且，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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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不收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