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裂隙,雾渊堡垒。
在外界打的如火如荼时,这座位于迷雾深处的古老堡垒,依旧保持着静谧,如同一座死去的建筑,没有丝毫的生气可言。
漆黑的岩石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地面上满是尘埃,有微风掠过,在门廊间发出阵阵幽邃的鸣响,仿佛有无形的幽魂在此漫步。
在中庭那巨大的玻璃圆底处,影王一如既往,端坐玻璃圆底的中心,望着下方翻滚的浓稠雾海。
这次影王没有拿起鱼竿垂钓,双手搭在膝盖上,只是单纯地欣赏着风景,观赏着那翻滚不停、永无休止的雾海。
高贵的面具下,枯朽的身躯垂垂老矣,他将视线从雾海上移开,转而看向自己的双手。
双手如同朽木一样,没有丝毫的血色,血肉尽数枯萎,如同苍老的树皮,紧紧地贴在一起,纤细、脆弱宛如嶙峋的枯骨。
影王的目光浑浊,恍惚间他的双手变了,不再是这副将死的姿态,而是充满了力量与年轻、如同铁壁般的双拳。
并非这样自己并非这样
看向下方的雾海,影王能看到自己在玻璃上倒映的丑陋脸庞,他很清楚地知晓,这并非是自己原有的面庞,这不是真正的自己。
他的灵魂被困在这濒死的身体里。
绝大部分人面对这绝望的局面,都会逐渐的归于麻木,无奈地接受这样的事实。
可影王不一样,直到如今他依旧没有停止自己的反抗,他拒绝这样死去,这里还远不是他的终点。
影王令自己时刻保持着怒火,他很清楚,一旦自己心中的怒火熄灭了,他就会像那些人一样,麻木不堪地接受了这残酷的绝望,最终在灰暗里,沦为行尸走肉。
脚步声响起,一位盾卫端着餐盘走了过来,他看起来压力很大,神情紧张地看着餐盘里的东西。
走到外沿后盾卫就停了下来,耐心地等待着,一会后另一个脚步声响起。
影王并非孤身一人,在他的身后第三席一直忠心地守卫着他,银白的甲胄下散发着冰冷的压抑气息,第三席接过了餐盘,盾卫则想摆脱了某种重负一样,他向着两人敬礼,而后快步地离开这个阴暗的地方。
影王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一切都很顺利,我们已经包围了炼金工坊,夺取不灭之心,只是时间问题。”
第三席检查了一下餐盘,确定没有任何异常后,他托举着餐盘,哈腰递向了影王。
影王拿开餐盘上的遮罩,其下摆放着一块猩红的血肉,它就像刚从某个肉体上切割下来的,自身极具生命力,仍在不断地蠕动着。
第三席说,“我们还发现了一些意外之喜。”
“什么?”
“一枚空想种,只是它已经被启动了,但如果能在空想种完全消耗掉前,杀掉它的宿主,我们应该可以二次利用空想种。”
第三席对于空想种极为在意,不灭之心只是能延续影王的生命而已,可空想种却能赋予冰冷的现实以一种“奇迹”的可能。
如今的影王,最需要的正是奇迹。
“空想种吗?”
空想种显然引起了影王的某种回忆,只是这枯朽的身体带来的负担太大了,哪怕是思考都会引发万分的疼痛,如同某种酷刑。
影王抓起猩红的血肉,在接触的瞬间,血肉上就异化出了一张张细小的口器,啃食着影王的手掌。
咬穿那枯朽的皮肤,但伤口之下没有丝毫的血液,有的只是粘稠的、暗沉的浆体,让人不禁思考,影王的身体究竟是由什么制成的。
影王熟练地将血肉按在自己的胸口,血肉挣扎着和影王融为了一体,以往只有它吃掉别人的份,如今它却在一点点地被影王吞食。
与血肉融为一体后,影王自身的痛苦减轻了不少,连带着浑浊的意识也清醒了几分。
“杂质越来越多了啊”
影王抬起手自己受伤的手掌,伤口下能看到猩红的纺织物,它们缝合在了一起,进而令自身的伤口愈合。
他老朽的就像一位生理功能抵达极限的老者,可自身却依靠着祸恶的血肉,拥有一种可怕的自愈力,衰败与复生两种矛盾的性质在影王的身上并存。
这一切并非没有代价,影王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疯嚣之意越发强盛了起来,他正在一点点地被祸恶蚕食。
如果植入不灭之心的话,影王将与祸恶的邪异展开正面交锋,要么驯服它,要么被它吞噬殆尽。
想到这些,影王的心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在他看来自己的胜利是注定的。
第三席也是如此,他盲目般地信任着影王,随后他想说什么,可话还未说出口,头盔下的黑暗里闪过了赤红的微光。
影王察觉到了第三席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我遇到了一位意外的客人,是列比乌斯洛维萨,”第三席紧接着补充道,“但他只有一个人还影响不了局势。”
“列比乌斯洛维萨”
影王轻语着这个名字,他没有亲眼面对过列比乌斯,但从后来的情报里,列比乌斯为影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记得他,那个在时间攻势中,扭转战局的人他甚至差点杀死了红犬。”
影王相信第三席能处理好这次行动,可此刻他的内心却升起了怪异的情绪。
怀疑。
影王不清楚自己在怀疑什么,但很快那些难以察觉的破绽,在他的眼中迅速放大了起来。
“他孤身一人,是吗?”
“是的。”
“没有任何搭档在身边?”
“是的。”
第三席的回答极为肯定,“我的阶位要高于列比乌斯,虽然我是使用支配物参与战斗,但想要躲过我的视线,至少也要与我同阶位才行。”
第三席的阶位为第四阶段的守垒者,作为快要触及荣光者的阶位,这一阶位的凝华者在秩序局中也较为少见,都承担着重要的职务。
当然,在侍王盾卫内也是如此,第三席的任务就是保护影王的安全,为了执行这一点,就连对不灭之心的争夺,他也只是使用了支配物从一旁协助。
除了第三席倒了糟了厄运,不然他没可能会遭遇到守垒者。
“这样吗”
影王思考了起来,如果情况属实,列比乌斯明显违反了秩序局的条例,而情报中的列比乌斯,可不是一个会违背条例的人。
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事,会令列比乌斯做出这样的抉择呢?
影王想到了,第三席的行动很快,按理说秩序局哪怕有所反应,也不该这么快才对,更不要说只派出列比乌斯一个人了。
“空想种被启动了吗?”
第三席简短地回答道,“是的。”
至此一个模糊的猜想在影王的心中逐渐有明显的轮廓,他的声音毫无情绪地说道。
“空想种引发的愿望,极有可能是时间回溯。”
“时间回溯?”
即便第三席完全信任影王,可在听到时间回溯时,他还是忍不住地露出了怀疑的眼神。
“列比乌斯最出众的功绩,就是在秘密战争的时间攻势中,展开了对红犬的袭杀,虽然没能杀死他,但也粉碎了时间攻势。
秩序局之所以能战胜国王秘剑,则是秩序局内有着一批不受到时间错乱影响的群体,列比乌斯正是其中之一”
不用影王继续说下去,第三席已经想到了这一切的缘由。
空想种引发了时间回溯,引起了秩序局的注意,为此派遣出了列比乌斯前来探查。
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只有列比乌斯一个人出动,以及他为何能如此快速精准地找到炼金工坊
第三席想起了交锋中,列比乌斯那一次次大胆的进攻,作为支配者,他没有率领他的群狼,也丝毫不在乎自身的安危,屡次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内。
不安的情绪在第三席的心中升起,并非因时间回溯的诡异而感到不安,而是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夺回不灭之心。
第三席不允许这样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