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肃杀的以太沿着安全门的缝隙倾泻进虚空结块内,光耀的触须一点点地将安全门挪开,直至它彻底敞开,臃肿的光团填满了门槛,它费力地挤压着,却无法撼动安全门分毫,只是把自己挤的干瘪变形,大半的身子探了进来。
“我们该走了。”芙丽雅紧张地说道。
这里是废墟区的交通枢纽,数不清的安全门等待着两人,随意推开一扇,都可以逃脱眼下的困境。
“不,走不掉的。”
伯洛戈摇摇头,接着原地转了一圈,目光扫过虚空结块的每一处,芙丽雅也学着伯洛戈的动作,跟随着她的视线,然后她看到了与伯洛戈相同的画面。
只见那如藤蔓般生长纠缠的、一道道楼梯的尽头,那些安全门都在缓缓开启,门后闪耀出刺目的辉光,粗壮的光铸触须伸了出来,胡乱地摸索着周围的物质。
芙丽雅呆滞住了,她完全无法理解眼下的状况,仿佛废墟区在某一刻加速了混沌化,一切都在朝着无序转变,只待万物归于死寂中的湮灭。
伯洛戈皱紧眉头,菱形盾环绕在身边,像是护卫的近卫。
就像复制粘贴一样,眼前的画面重叠成了无数份,在同一时间内,每一道安全门都对应着一颗朦胧之光,入侵此地。
“它……它们怎么会这么多?”
芙丽雅不敢相信,这连续发生的事件,快要将她多年以来的生存常识全部击碎。
“它们并不多,只有一个而已。”
伯洛戈冷静地说道,“只是空间扭曲了,令它同时处于每个空间内,而这里似乎是所有空间的重叠之处,当它抵达这里时,万众归一,无数空间内的投影也归于一体。”
每一个空间都像一页独立的纸张,数不清的纸张分散堆叠在了一起,它们彼此重叠的部分,只有边缘的一角,而靠着这重叠的一角,便可以自由抵达各个纸张、空间。
虚空结块就是这无穷重叠之处,也正因如此,它才耸立着直达各处的安全通道,成为废墟区的交通枢纽。
那么在芙丽雅看来无处不在的朦胧之光呢?
伴随着所有安全门的开启,所有的朦胧之光挤入虚空结块,强烈的震感袭来,仿佛天地崩碎般,重重涟漪从楼梯纠缠的虚空结块内爆发,像是某种东西要突破束缚般,数不清的裂痕爬满了楼梯,随即断裂。
大片大片的残骸碎块在虚空之中漂浮、横冲直撞,它们进而再度碎裂,乃至化作细腻的尘埃,连绵成一片粉尘的海洋。
剧烈的震颤袭来,虚空结块区域仿佛要崩碎了般,轰鸣的震动不断,而在那楼梯纠缠的庞大结块中,其中所透露的微光也在熄灭。
脚下的地面彻底毁灭,伯洛戈与芙丽雅置身于失重的虚空之中,银白之手接连甩出,抓住芙丽雅的同时,伯洛戈也将银白之手钉入较大的碎块里,拉扯着自身,向那里靠近。
“抓到你了。”
沉闷轰隆的声音响起,无数光团扭曲着,犹如在放映电影时产生的影片重叠效果,耀眼夺目的光芒中,尽是万花筒中无尽旋转的色彩,形成一个个短暂而夺目的光景。
癫狂迷幻的光景在伯洛戈眼前迸发,芙丽雅也看到了相同的景象,忍不住地发出尖叫。
“伯洛戈!”
她试着向伯洛戈伸出手,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居然如液体般溃散,紧接着在芙丽雅的注视中,伯洛戈的面容变得抽象、拉长,像是一幅被扭曲的画作。
在伯洛戈的眼中,芙丽雅的样子也是如此。
他们的意识被卷入畸变的漩涡中,浑身都传来了诡异的抽离感,仿佛灵魂要被剥离出体外,一同加入这狂欢之中。
光团不再散发着温柔的光芒,转而扩散出狰狞阴暗的气息,它们纷纷交错重叠,红色如鲜血,绿色如毒草,紫色如毒液,彼此之间疯狂地碰撞着,发出尖锐和刺耳的声音。
邪异癫狂的光景像是来自一个个扭曲的梦境,每一幅景象都充满了死亡和痛苦的气息。
伯洛戈的全部感官被无限放大,直到突破阈值,只剩麻木,芙丽雅那痛苦的尖叫声也变得越发高亢,直到与伯洛戈相似般,在抵达极限的顶点后戛然而止。
归于死寂。
数十秒后,伯洛戈艰难地睁开了双眼,他不清楚自己刚刚是昏迷了,还是死了,他尝试站起身,但光是有一个行动的念头,脑海就传来止不住的剧痛。
意识犹如被无数利刃粉碎撕裂了般,瞬间陷入了混乱和痛楚之中,剧痛像锥刺一般穿透着每个细胞,让人仿佛置身于折磨的地狱之中。
伯洛戈身体的感官也无法幸免,它们传来刺激和痛苦的讯息,视觉短暂失去了光明和色彩,只剩下模湖的影像和扭曲的画面,听觉被撕裂成刺耳的噪音,让人难以忍受,嗅觉弥漫着让人作呕的恶臭,让人感到窒息,触觉传来的信号是一阵阵刺痛和麻木。
器官也好像全面衰竭了般,它们无法正常运作,不再协调配合,心脏急促而不规律地跳动,似乎随时都要停止,呼吸变得浅薄而困难,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肌肉无力而颤抖,伯洛戈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撑起自己的身体。
这一刻伯洛戈可以断定,自己刚刚只是短暂地失去了意识,而不是死亡……还不如死了,让时朔之轴刷新自身的状态。
伯洛戈痛苦地咳嗽了几声,紧接着咳嗽变成了干呕,浑浊的液体混合着血液一并吐出。
“芙丽雅?”
伯洛戈呼唤道,他的视力尚未恢复,只能看到一片模湖。
芙丽雅没有应声,但伯洛戈能听到她的喘息与啜泣声,用力地眨眨眼,模湖的景象逐渐清晰了起来。
虚空中的废墟已经彻底被摧毁,无论多么巨大的建筑物都化为了粉碎的细腻碎屑,它们散布在空间中,缓慢而优雅地流动着,形成了一片浩瀚的海洋,翻滚交织。
所有的楼梯都消失了,只剩下一道笔直的长廊漂浮于齑粉的海洋里,伯洛戈此时就处于这道走廊之上,它极为宽阔,两侧依次排列着高大的圆柱,在圆柱的尽头便是那团闪耀着无限辉光的巨大光团。
它如同虚空的核心般,像是一颗烈阳般缓慢燃烧着。
芙丽雅就站在烈阳之下,刺眼的光芒在她身后抛出了巨大的阴影,将伯洛戈笼罩,伯洛戈向前走了几步,芙丽雅的面容变得清晰起来,也是在这时,伯洛戈勐地止住了步伐。
“芙丽雅?”
伯洛戈充满警惕地呼唤道。
此时的芙丽雅身穿着和安保职员一样的精美仪式服,头发也散开,像是摆脱重力般,轻柔地悬浮、飘逸着。
芙丽雅低着头,然后慢慢地抬了起来,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的脸庞,一瞬间她像是年长了许多岁一样,面容变成成熟,没有丝毫的情绪,冷酷至极。
伯洛戈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呻吟声变得清晰了起来,伯洛戈顺着声音看去,他在高耸的圆柱下看到了另一个芙丽雅。
她背靠着圆柱,神态虚弱,面容苍白,身上的裂隙越来越多了,下半身的缝隙逐渐扩大,直到彻底断裂。
这一刻她正如同破碎的瓷娃娃般,左腿荡然无存,断裂的横截面内流出了精纯的、近乎胶质的以太,右臂也诡异地弯折着,同样无血无肉,腹部有着一道巨大的创口,几乎将她拦腰斩断。
破碎不堪的这个才是伯洛戈熟悉的那个芙丽雅,那么这个完整的呢?
“她是芙蕾雅……你也是芙蕾雅。”
朦胧的光团剧烈地蠕动了起来,越来越多的身影从光团之中走出,是无面的安保职员们,它们大步向前,行进的过程中体型开始变化,变得高矮不一,空白的脸庞上也浮现起了五官。
伯洛戈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这一切,他不由地喃喃道。
“意识可以复制,自然也可以复制多份。”
无数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浮现,有的年轻,有的苍老,有的只是矮小的女孩,有的已经是有些驼背的老者。
她们都是芙蕾雅,所有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