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芙源殿内
姜赫回来后,向她汇报,“韩小将军已经差人去找了,他让卑职先告诉郡主,一定会在狩猎前,让郡主见到他们。”
“那就好。”她手中的笔触不停,身子半倾在这明黄花梨的画桌前,誉抄着一本厚重几斤的佛经,神情认真,小脸低垂,甚至说话时连视线都未抬起。
“郡主,您这般打算可是为了秋猎?”
“是。”
“为什么?”姜赫不明白,急着追问道:“秋猎都是皇子们出头的时候,郡主您何需在这么危险的时刻谋算?”
“便是危险才是好谋算。”她抬手翻了一页,让手中的长笔轻轻蘸下黑墨便收了回来,继续埋案而写。
“卑职不知,卑职斗胆问郡主一言,这谋算是为了什么?他们的作用又是为了什么?”
她直起身子来,视线看向他,低沉:“我从不为他人谋算。此番秋猎,我也不过是为了我自己。”
姜赫立马出言道:“郡主,那、那卑职可以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养好精神,陪着本郡主等着秋猎来临便行。”
“为何?”
她轻嗤一声低下头去,“你但凡要是有他一半的聪明,本郡主直接推你上去多好?”
“什么?”姜赫愣住了,他怎么听不懂郡主说的话呢?
身后
白芍白术二人低下头去闷笑,因为她们听出来了,郡主拐着弯的说姜侍卫笨呢。
……
秋去秋来,金风玉露。天气渐凉入冷,迷雾皑皑如霜。一贫如洗的天际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沿着屋檐瓦翘而下,可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露月一到,秋猎便开始了。东雀门被将士们拉开,声势浩大的军队,迎着长长的号角声,开始北上登途。
一驾又一驾金贵奢华的马车,在所有锦衣卫的护送下,出了城门,前往狩猎地点武夷山。
芙源殿内,却一团乱麻。已经被困六天了,还没有接到解除封禁的口谕。
白芍急的揪着手中的帕子道:“怎么办啊郡主?陛下已经带着皇子公主出城了,我们……怕是去不了了。”
白术站在一旁,也冷静的低声道:“郡主,万公公刚刚过来告诉奴婢,小厨房的吃食已经全部吃完了,如今……怕是不得不出宫了。”
姜赫也沉着脸道:“不仅如此,殿内的宫人已经开始抱怨郡主您为何不让他们出去了?传出去的风声也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没有半分的作用,根本翻不起波浪。”
“是吗?”尉迟鹭停下手中的笔墨,看着已经抄完的佛经,扔了手中的长笔,嗤笑:“那看来是本郡主放出去的风声不够响了?”
白芍急忙上前来,将手中的芙蓉玉帕递给她擦手拭墨,却被她抬手拒绝了。
白术走向前来,替她将佛经一页一页收好,问道:“郡主有何法子吗?”
她赤脚向内殿走去,穿着一袭淡淡的豆绿抹胸纱裙,干净纯粹,像是春日的精灵仙子,三千青丝松松垮垮披散,似上好的松软绸缎,只用了一根嫩绿色的金丝步摇,叮叮当当,铃铃脆脆,冷声:“并无,但是本郡主一定可以出去,为此,本郡主可以不计手段。”
“郡主?!”白芍吓得不轻,连忙跑到软榻处,将她下午午睡时丢那儿的青白色软面绣鞋提了起来,追着她进去,“您不能赤足啊!怕是要受寒的!”
她去了里间,在彩绘戈云纹底的漆盂里净了手,又在一旁挂着的红罗手帕上擦了手,才低下头去,任由白芍服侍她穿了鞋。
万公公敲了殿门,外殿只见白术与姜赫二人在,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郡主她……”
“何事?”尉迟鹭那冷冷的清音从内殿传了出来。
万公公立马就放下心了,道:“太后说她晚间过来看您。”
如今,宫内的人几乎全走了,只留了一些不受宠的皇子公主们在。还有,便是太后她老人家了,不适合长途跋涉,更不适合去狩猎场那么危险的地方,只能留在寿康宫颐养天年。再有,便是被禁足了已经七天的建平郡主。
太后怜她一人无依无靠,又被禁足消磨了这么长时间,不见她,有些想念,便要过来看看。
“你看……”她勾起鲜红的玉唇看向白芍,绝美的面庞闪现的是浓浓的自傲和高贵,轻笑,“本郡主的法子来了。”
白芍有些冷颤,“郡、郡主说的是太后?”
她没有回答,抬脚向外走去,睥睨着万公公道:“你告诉皇祖母,让她不必过来了,建平还要手抄佛经,没有时间去见她老人家。”
“郡主?!”几人一时惊了,不知她这是何意?
“还不去?”尉迟鹭的眼神压向外殿处的人。
万公公身子一软,差点跪了,急急忙忙向外走,“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回禀太后的人。”
“郡主?”白芍提步走了出来,面带急色道:“这是何意啊?您难道法子又不是太后了?”
白术也开口提议道:“郡主,您开口求求太后,她必会让您解除禁足的。”
她捏起桌案上那一沓手抄的佛经,面色低垂含着微冷,听着窗外那噼啪噼啪击打窗纸的雨声,就越发的平静,道:“本郡主要的,可不止是解除禁足。”
还有,狩猎。
……
寿康宫
内殿
随嬷嬷低声将万公公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末了,又道:“郡主的意思,怕是不希望太后您前去。”
太后坐在尊位上,额上带着尊贵的玉红色玛瑙扶额,轻叹,“我岂会不知建平那孩子?要强,不服输,任谁到她面前都要矮上一截。可是,她这万般自负的脾性,怕是要吃亏的啊!”
“太后忧虑的是,但建平郡主自有主张,事事都是知分寸的。”
“她那不是知分寸。”太后站了起来,浓愁化不掉,郁结在心间,长吁短叹道:“她那是不屑一顾呢!”
随嬷嬷伸手扶她,笑了,“是是是,太后您啊,是最了解建平郡主的。”
“如今她被禁足,心里到底是不好受的。我原想皇帝他们出去秋猎,我就放建平出来。现在啊,她自个儿倒是不想的……”
“太后这话就说错了,郡主一个女儿家,怎么不想出来?就是觉得自己被禁足了,不想让太后看见罢了。”
“你说的也是?我听几日前,原儿箐儿他们都被建平拦在外面?”
“可不是?”随嬷嬷扶着她去了外殿。
太后笑了笑,见外殿满桌子的膳食已经准备妥当,宫婢们蹲着身子拿着银箸正为她布菜,见她出来,众人这才齐声行礼。
“太后——”
“起吧,我这儿不用伺候了,出去吧。”
“是——”宫婢起身,随着众人一起,退了出去。
殿门被缓缓拉开,一阵冷风猛然灌入,伴随着呼啸而来的嘀嗒声,雨势渐大。
“这么大的雨?”太后突然一颗心沉了下来。
“啪!”殿门又被阖上,外面的雨声,小了。
随嬷嬷道:“太后切莫担忧,陛下他们辰时就出发了,想必午时一刻便到了武夷山。现下都已天黑,雨下的再大,也落不到他们身上。”
“不是担忧皇帝,我啊……”太后扶着桌角坐了下来,一张温和的玉颜,憔悴不已,“是为了建平。”
“郡主?”
“是啊,你说,这有六日了吗?”
随嬷嬷面含忧虑,道:“太后这是觉着那些人说的话,芙源殿已无吃食了吗?”
太后蹙着的眉就没有松过,低呵:“这孩子,怕是真的会这样做!”
“可是尚膳监的人岂会不给芙源殿送食?”
太后轻笑,“那丫头,她若说不要,何人敢给她送?”
“这……”随嬷嬷仔细想了想,说道:“确是有六日了,不然,奴婢差人去问问?总不能让建平郡主在吃食上短缺着。”
“不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与我一同去看看。不然啊,我怕是今夜也睡的不安稳了。”
太后作势要起身,随嬷嬷连忙伸手去扶,道:“可是外面下着雨,车撵怕也是不好走的。奴婢替太后去瞧上一眼吧?”
“不,我亲自去。”太后晚膳也不吃了,吩咐人准备车撵,冒雨便去芙源殿,任谁都拦不住。
随嬷嬷急的不行,一边跟在后面小心的扶着太后,一边差人去芙源殿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