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庭院屋檐,画廊雕柱,皆已挂上了白稠、白灯笼,宫人也已身着淡装,披戴丧服,褪去珠钗,一袭缟素示人。
尉迟鹭虽未披戴白装,却也在发髻处垂下了两根白色的丧带,穿着一身素雅的直袖立领长衫,月白色的涟漪褶裙,小脸淡淡的板着,站在太后的身边,默默的陪同。
而太后早已哭的快要晕厥了过去,要不是尉迟鹭一直搀扶着她,怕是这一段路也要坐马车了。
“我的汶儿啊……我的汶儿再也回不来了……”
宫人抬着棺材进了皇陵,漫天遍野的白纸撒下,配合着阴沉沉的天气,一种说不出的悲寂之感,油然而生。
“皇祖母,我们该回去了。”尉迟鹭适时出声。
如今来送行的人,只有她与皇祖母二人,莫不说大臣们不敢过来,就连皇子公主们都不愿触陛下的眉头。
所以,也只能由她来开口相劝,否则皇祖母的身子怕是……
太后看着皇陵的方向,怔怔出神,泪意止不住的往下掉,心痛道:“让哀家再陪陪汶儿吧……建平……除了我们外,再没有人能记得我的汶儿了……”
尉迟鹭很想说,我也不记得他,因为他不是好人。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有些嗤然,她尉迟鹭何时又成了好人了?她在外人眼里,也不是好人啊!
远处山头,看着这长长的送行队伍,长的不见头尾。
初一皱了皱眉头道:“盛校尉,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身旁,男子默不吭声,凝视着那一抹人群中娇小的身影,步子就挪不开了。
“盛校尉,我们还是快走吧,若是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
“没有人发现。”他轻轻出声,声音有些低沉,暗哑,又道:“我们离的远,他们发现不了。”
“可是我们也不能站在这里啊!”初一有些着急,他们一不是送行的人,二不是路过的人,站在这儿算什么道理啊?
盛稷又沉默了,视线一直注视着同一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初一干着急,“盛校尉,我们该走了,我们还要回外营接手您的职务呢!”
“一刻钟就好。”他再看一刻钟,马上就走。
“这怎么还要一刻钟……”初一烦躁的蹲下身子去,扯过面前的狗尾巴草,含在嘴里咔咔的咬着,也不知道在泄愤什么。
尉迟鹭似有所感一般,蓦然的抬起眼帘,冲着远方的山头看了过去,就见那儿,一袭沉棕色的身影划过山角离开,消失不见。
那是谁?
她握紧了手,眼眸暗沉了下来,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姜赫走了出来,冲她小声道:“郡主,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刺客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这儿太危险了。”
尉迟鹭点点头,转身去扶着太后道:“皇祖母我们真该回去了,这儿这么多人,都在陪着太子表兄呢,您放心,现在最重要的是您的身子才是。”
随嬷嬷也跟着点头,“是啊,是该回去了太后。”
太后擦了擦眼泪,在随嬷嬷的搀扶下起身,轻声:“好,听建平的,回去吧。”
“去将马车驾过来,吩咐众人准备回宫。”
“是,卑职领命。”
……
凝香阁
楼上雅间内
白芍将手中的银票推了过去,开口说道:“这价,掌柜的以为如何?”
掌柜的见好几张千两银票叠加在自己的面前,瞬间喜笑眉开道:“够、够了姑娘,这别说买我们新推出的芙蓉花头油了,就全部的头油买下来也是够的。”
“那就好。”白芍点头,将银票给他站起身道:“我们小姐说了,不要全部的头油,只要芙蓉香与菊花香的,你快去拿来,让我看一看。”
掌柜的连忙起身,收起银票笑道:“好的姑娘,我这就去给拿头油给您过过目,还请您稍等、稍等片刻,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掌柜的走了出去,她便推开窗户,随意的望了一眼楼下人满为患的大厅。
忽而瞥到一抹靓丽的身影,在转角处随着人群淹没,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她还想再仔细打量时,就见掌柜急匆匆的抱着头油上楼,在楼梯口处与人发生了触碰,手中的头油散了一地。
白芍急忙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查看情况。
那人弯下身子,一边替掌柜的捡起头油,一边歉声道:“是我的不是,我有些急了,对不住。”
掌柜的低头检查名贵的头油有没有跌损,根本无空顾及他,只埋怨道:“看着点路行不行啊?我这些头油都是很贵的好不好?你能赔的起吗?”
“掌柜的,出什么事了?”白芍从雅间走了出来,下了楼梯。
掌柜的立马推开面前挡道的人,抱着一堆头油冲了上去,“哎呦姑娘,没什么事,您放心,这些头油好着呢,什么事都没有,您看看……”
“真的什么事都没有?”白芍狐疑的瞥了一眼他,接过他递来的头油一瓶一瓶检查了起来。
“真的什么都没有,您快看看。”
“这要是跌坏了,我们小姐是不要的。”
“那哪能啊!不会坏的,绝对不会,您看看……”
那人转身瞧了一眼白芍,淡淡的移开了眼,下了楼,薄薄的唇瓣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转瞬即逝。
楼下有小厮迎了上来,低声:“爷?”
“走吧,事情办成了。”
“是——”
……
马车内
尉迟鹭将手中的纸条递了出来,冷声:“让他去查这楼。”
姜赫接过纸条抱拳应声:“是,卑职这就去外营一趟,不过郡主您……”
她放下窗纱,闭上了双眸,淡声:“无妨,穆掌印派了西厂的人来保护我与皇祖母,他们不敢有所动作。”
窗外,姜赫应声:“是,卑职明白。”
马车内,白术忽然掀开窗纱看向外面道:“姜侍卫,白芍还在宫外,你若是见到她,就与她一同回来。”
姜赫点头,“嗯”了一声,“放心,你好好照顾郡主,她不会出事的。”
白术担心的看了一眼车内主位上的人,又看向窗外道:“奴婢不是怕白芍会出事,而是南归门那边宵禁森严,如今又不是盛侍卫当差,奴婢是怕他们不会随意放行。”
“这是何意?”姜赫不解,竟还有人敢阻拦芙源殿的人回宫不成?何人有如此大的胆子?
白芍低声解释道:“不知是不是奴婢这几日有些过于谨慎了,奴婢总觉得宫内诸人有些刻意针对芙源殿。”
“你说什么?!”尉迟鹭倏忽睁开眼帘,脸色冰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奴婢不敢妄言,便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明明应该送到芙源殿的吃食,却不知怎么去了胥禾殿。明明应该喂养马窖的马奴,却不知为何突然告病休养。就连一些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的赏,都分到了其余的宫殿去,芙源殿不仅什么都没有轮到,还被人议论郡主清高,看不上这些物什。”
“这几日发生的事你为何先前不说?!”尉迟鹭声音有些愤慨,有些清冷,气势逐渐威压。
白术连忙起身,提起宫裙跪了下去,俯地颤声道:“奴婢并无证言,怕说了郡主您不信。不过都是奴婢随意听到的污秽之言,怕说出来也扰了郡主您的耳。”
她冷笑出声:“看来是有人不想我好过了!”
“郡主?”姜赫隔着马车冲她低声,道:“可要卑职派人去查?”
“不用,你先将这信给本郡主送到,不过些许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
“卑职明白,卑职告退!”
尉迟鹭看向跪地的白术,吩咐道:“你也不必跪了,日后再听到什么风声,直接将乱嚼舌根的人带到芙源殿来,本郡主亲自处理。”
“是,奴婢明白。”
“回宫后,一应吃食供给,全部问邓掌印要,他不敢缺了芙源殿什么。”
“是,奴婢记住了。”
“养马的马奴就直接杖毙吧,丢了心的奴才,本郡主可不想再养了。”
“是,奴婢知晓了。”
“至于赏赐……”她轻嗤一笑,道:“缺了就缺了吧,再提一提他们的月银便是。”
白术一惊,“可是芙源殿所有人?”
“嗯。”尉迟鹭轻声回应,再次闭上了眼眸,似不愿多言,“赏赐那种东西,只能看又不能用,还不如月银来的实在。”
白术连忙跪地行了一礼,“郡主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