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知何时落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墨珄回到自己房间，拉开窗帘，望向窗外，看着雨丝在楼下复古造型的路灯照耀下反射出丝丝缕缕的白光。

直到刚才棠玖歌问出那句话后，他才终于明白了一切。

为何棠玖歌和她父母描述的样子差距那么大，为何坚强得超乎常人，为何她要装晕血怕虫，一切都有了答案。

在棠玖歌父母最后一次来找过他后，预言师按照年度惯例为他施展了一次预言术，并将结果写下告知了他。

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行内容。

【异魂归位，雷姬降世。】

之前受到“降世”两个字的影响，他自然而然且先入为主地理解为棠玖歌在出生的时候便已异魂归位。

况且因为他的注意力全被第二行字吸引，后来便直接忽略了第一行内容，没有细想过。

现在将一切都串联起来后，他才明白棠玖歌应该是后来——而且应该就在预言时间前后才魂魄归位的，否则预言师应该上一次或者早就预言出来了。

而所谓的降世，其实指的是棠玖歌真正觉醒那天。

以她父母描述的胆小柔弱的性格看，还有目前棠玖歌伪装的表现推断，假如棠玖歌没有回来，原本的她只会选择在他的庇护下平静度过余生，不会坚持觉醒，那现在哪里会有什么“雷姬”出现。

墨珄又看了会儿看着楼下荡着圈圈波纹的水坑，想到第二行的预言内容，一时间心情有些沉郁，重新拉好窗帘，转身去洗漱。

——

花洒不知疲倦地喷着水柱，棠玖歌一边洗澡一边回想刚才墨珄说的话。

那番话仅从表面上听，应该是在回应她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他都会接受。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细细一想总觉得墨珄话里有话，就好像……他知道她的秘密一样。

思来想去，棠玖歌心里乱成一团麻，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她还是在想，完全睡不着。

就这样一直到了半夜，棠玖歌依然在床上翻来翻去烙饼。

她隐隐觉得自己的情绪过于失控了。

当初她哪怕以为被季徉发现了也没有这么焦虑，只想着大不了他们不接受她就远远离开，然而现在却因为墨珄的一番话陷入了无限的纠结。

她一方面觉得墨珄不可能知道她的秘密，那些话只是不知情的他在劝慰她；一方面又抱着希望，觉得也许墨珄真的知道，但他依然选择了自己。

棠玖歌觉得自己卑鄙又自私，她到了这个世界，占了原主的好，明明享受了原主带给她的一切，却仍然很贪心，希望别人真正看重喜欢的是她，而不是因为原主。

棠玖歌又翻了个身，看了看时间，已经半夜两点了。

啊啊啊啊啊！真是烦死了！！！完全睡不着啊！！！

她当时到底为什么要问出来啊！！！？？

简直自寻烦恼！！还不如装糊涂一辈子好了！

又翻腾了一会儿，棠玖歌实在受不了了，“啊啊！干脆毁灭吧！！”

她抓着头发嚷了一句，掀开被子就冲出了房间。

心中憋着一股气，棠玖歌想也不想直接闯进了墨珄的房间。

她现在只想要个答案！哪怕自爆身份被讨厌也无所谓了！总比今后心里一直扎着这么一根刺强！

外面还下着雨，雨声密集，比之前大了很多。

一道闪电在不远处劈下，昏暗的房间亮过一道苍白的光。

伴随着远处的隆隆雷声，被开门声惊动的墨珄坐起了身，“怎么了？”

“墨珄，你是不是知道我不是原来的棠玖歌？！”棠玖歌跑到床边，紧紧抓住了墨珄的被子，一道雷光闪过，她的小脸也被映亮了一瞬，一双紫眸却在昏暗中沉如黑墨。

墨珄没想到她这么晚了会来问这个，显然她根本没睡，心慌了一晚。

预言术是有限制的，因为只有预言师和求预者本人可以知晓内容，而他不能主动向他人透露他通过预言知道的任何信息，所以他刚才也只是尽可能地对她暗示他明白，她没有明说，他便也不能直说。

现在棠玖歌自己主动挑明身份了，这个限制便也没有了。

墨珄打开床头灯，看了眼她光着的脚丫，伸手拍了拍床边，“地上凉，你坐上来吧。”

棠玖歌愣了下，见墨珄态度如此淡然，似乎根本不惊讶她说的话，心里大概也有了答案。

她侧身坐到他的床边，此时才觉得有一些冷，小心翼翼地把脚丫放到了床上，见他没有厌烦的表情，便双腿曲起抱着，将腿缩进了身上宽宽大大的T恤里，侧过头去看他。

墨珄怕她还冷，将被子扯过去了一些，盖住了她的脚，靠坐在床头缓缓开口，“我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棠玖歌抿了抿唇，掩在被子下的脚丫动了动，大拇指和大拇指摩擦着。

墨珄摇了摇头，“这个不能告诉你，但我知道你魂魄来自异界。”

“那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你……不觉得我抢占了……”棠玖歌心虚地低下头，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墨珄笑了一声，他以为他说的那些话能让她安心，没想到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棠玖歌，先不论其他，你要明白，我并不是对谁都会这么好，如果你不是现在的你，哪怕你是我干女儿，我也不会多看一眼，顶多碍于你父母嘱托保住这具身体的小命，更遑论如今日日陪着你修习。”

棠玖歌眨了眨眼，墨珄此时被床头灯暖黄的光粒笼罩着，冷玉般的面庞带上了温度，月白的肌肤散着柔光。

她眼中映着他的模样，点了点头，模样乖巧。

墨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揪了一下她的脸，继续柔声说道，“棠玖歌，不要有负罪感，这具身体原本就是你的，没有抢占一说。”

“原本就是？”棠玖歌忍不住睁大了眼，忽然想不通。

墨珄点了点头，“这只是我的猜测，你觉不觉得原来的你像是缺了什么？而现在的你到来后那些缺陷也不再存在。大抵是因为之前的你魂魄不全，直到你回来才终于完整。”

棠玖歌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原本被自己割裂开的事似乎也可以融合起来。

比如她情感上和原主完全共通融合，一开始的时候甚至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原主体弱多病又胆小，而她来了以后这具身体也没有生病过；有她的存在也不胆小了，没那么多怕这怕那的毛病了。

只不过她还是越想越绕，脑子有些不够用，抓了抓本来就已经蓬乱的头发，“所以我就是原来的我？那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和原来的我性格完全不一样？”

“这没什么，大概是因为异界的你魂魄更全一些，相当于主导性格吧。”墨珄分析道，决定有空再问问预言师。

只是和从前不同，这则预言出来后，他去询问，预言师并没有做任何释义，只让他自己参悟，他不确定预言师会不会解答。

“原来是这样吗……”棠玖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觉得困扰自己的心结一下子解开了。

“但是我为什么会魂魄不全啊？”棠玖歌食指点了点下巴，有些纳闷。

墨珄闻言眸色一暗，接着笑了一下，“这我怎么可能知道，倒是你，曾经呆的异界是什么样的？”

话题转到这里，棠玖歌眼神一亮，她终于有能光明正大说这些的人了，立刻滔滔不绝地讲起来，“那个世界是修炼灵力的！就是开学测试的时候，我用的其实就是灵力啦，我居住的大陆叫做希灵大陆，有很多灵兽，房子……”

棠玖歌只介绍那个世界的风貌，对于自己的经历只口不提，墨珄见她不提便也不问，从她之前的表现看，他就知道她应该过得不太好，何必让她回想那些伤心事。

外面的雨声“哗哗”作响，迅疾的雨线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房间内一片暖色，娇小的身影坐累了便也靠坐到了床头，和旁边的人比手画脚地描述着，声音娇俏。

墨珄就那样默默听着，时不时问两个问题，两人似乎不知困倦地谈天说地，只不过毕竟时间太晚了，棠玖歌精神力又还没完全恢复，说着说着便忽然瞌睡起来。

“那边一旦违背天地誓约真的会被天道惩罚吗，这么方便？有没有漏洞？”墨珄问了一句，等了几秒忽然发现旁边没了回应。

他侧头一看，发现棠玖歌脑袋已经耷拉在了膝盖上。

墨珄见状把棠玖歌放平盖上被子，却忽然想起这是在自己床上，自己也还躺在床上，这样同床共枕太不像话。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无意识中对棠玖歌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今后必须更克制点才行，随后抱起她回了她的房间。

“墨珄……”

怀里的少女动了动，揪着他的衣服叫他的名字。

“嗯？”

墨珄将她放到床上，倒是很满意她这样无意识下叫的也是自己名字，没再叫他叔叔。

棠玖歌在床上身子动了动，调整成自己舒服的姿势，微微张了下眼，旋即又合上，声音软糯，“当……你的干女儿……会更好吗……”

墨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