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棠玖歌被云珄放到了床。
为了让云珄今后都睡得舒服些,她直接将一大棵树对半削了拼了个结实宽敞的床出来,因此床也没有发出“吱呀”声,但被放去的时候,席子下的树叶还是发出了些许声响。
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这样淅淅索索的响动格外凸显起来。
“棠玖歌。”他清冷的声音响起, 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棠玖歌,我不需要你照顾我,也不需要你对我多么好。”云珄握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手掌顺着她的肩膀滑了下去,触到她柔软的小手,与她十指交握。
他离得很近, 掌心灼热,呼吸烫人。说出的话却让棠玖歌微微一愣, 有些不懂。
她以为是自己哪里没做对,有些焦急地抓他的衣服,“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云珄轻轻摇头,“当然也喜欢。但我喜欢你,不是为了让你对我好。”
他将她抱到腿,揽着她的腰身,又开始细细地捏着她的手指,垂眸低语,“你没说过你在另一个世界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但我知道一定不好,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去重复从前经历过的无奈,不想让你想起曾经的生活。”
“所以,”他将她搂紧了些,让她靠在他的肩,像是想给她依靠,“你只要和之前一样, 什么都不用管, 只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就好。”
夜间的气温有些凉, 棠玖歌被他抱在怀里,额头抵在他的颈间,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吗……
棠玖歌心间微动,眼帘垂下,在黑暗中看向两人双手交握的地方。
其实她在个世界确实过得很艰难。
她是老爷醉酒后和奴隶私通生下的女儿,虽然是个小姐,但实际地位还不如下人。
在测出来没有灵根后,她就被扔进了斗兽场,专门供贵人看乐子的地方。
斗兽场在一片设有结界的山林里,平日没有“表演”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就和野兽一同在山林间放养。
大概因为她太小,8岁之前她都没有场过。她是被斗兽场里唯一一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实力最强的大叔带大的,也因此她很小就学会了怎么在野外生存和生活,学会了各种技能。
8岁那年,她第一次被带场,和幼兽赛跑,跑赢了,她就可以活命,跑不赢,就被一群幼兽撕裂吞食。
在她因惊吓不停哭喊的声音中,还有看场人群兴奋的嬉笑叫嚷声中, 她侥幸活了下来,虽然皮开肉绽,小腿被咬掉了一块肉。
大叔将遍体鳞伤的她带了回去,他对这样的情况早就习以为常,没有安慰她,只告诉她不要哭叫,幼女的哭叫只会让那些人更加热血沸腾。
后来,她开始频繁地被带场“表演”,一开始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恐哭喊,但渐渐地,她也明白了,哭喊无用,大叔说的都对。
再后来,大叔在一次“表演”中死了,他被抬到后场的时候,她去看他,却发现他死的时候在笑,露出了解脱一样的笑容。
在那之后,她就明白了,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或许死才是解脱。
只是她恨,恨所有的一切,恨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却不被当成人看,恨那些所有笑得猖狂的观众。
她不甘心,她想要报复,她不怕死,却不想那样简单的死去,甚至死去的时候还被作为某些人的助兴剂。
带着那样的信念,她咬紧牙关拼命地活下去,只盼着有天得到机会,脱离牢笼。
只是现实那么残,她尝尽了办法也逃不出去,直到11岁那年,在生死危机的关头,她爆发使用出了雷元素的灵力。
她毁了斗兽场,还不小心误伤弄死很多观众。
然而她只觉得痛快,没有丝毫罪恶感。
但很快,她还没来得及逃走太远,就被家族里的人抓了回去。原来不是她没有灵根,而是她的灵根稀有,他们没有相应的工具测出来。
她又被当成小姐供了起来,得到了家族的重视,开始衣食无忧的生活。
她一开始还是恨他们,只是毕竟她涉世未深,又没有幼时清晰的记忆,被那些人一系列做戏后的悔恨和糖衣炮弹迷花了眼,以为她是被居心不良的下人私自扔掉了,找了自己的孩子替代她享受。
于是她被教导着一心修炼,很快成了让他们足以用来炫耀的天才,在大赛里显露头角。
她成了风头无两的棠家小姐,被邀请出席各种场合,只是她终究是庶出,惹来了嫡小姐的不满,甚至在嫡小姐的要求下,她的衣服只剩下一款,一成不变的家族修炼服,还美名其约这是为了让她代表棠家新一代的风貌。
然而终于有一天她还是发现了真相,得知了自己只是他们的工具而已。
只是已经太晚了,他们早就在她体内种下了无法去除的傀儡阴花,让她继续为他们所用。
她表面依然是风光无限的天才小姐,实际却是任由他们摆布的傀儡,他们让她做什么她都不能反抗,甚至被要求在大赛、历练中假装不小心毁了某些家族新一代的天才。
她不想做,他们就会控制她体内的阴花折磨她,神色和蔼地说出“听话”那两个字。
她恨到想将他们全部抽筋扒皮,却没有能力,只能蛰伏,先选择听话。
后来她努力学习成了炼药师,其实也只是为了弥补那些被她伤害过的人。她全都没有下死手,留了恢复的可能,后面都偷偷送了丹药过去。但她也学聪明了,炼药师等级一直隐瞒着本家,一直假装自己只是低阶炼药师。
就这样,她只能戴着枷锁活着。
本想等能力足够了她就想办法复仇彻底毁了他们,却没想到突然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样也好,她可以放下过去,抛却一切重新自由自在的生活。
在这里她的家庭简单,生活平凡,没有人控制她,可以穿各式各样漂亮的衣服,除了疼爱她的父母不见了,一切都很好。
事实证明确实也很好,她活得很自在,现在还有了喜欢的人,被他理解疼惜着,被他这样抱在怀里,是她从未得到过的幸福。
棠玖歌闭眼,蹭了蹭他的颈窝,嗅着他熟悉的气息,感到十分安心。
“我已经完全不在意过去了,你不用担心我。”她微微一笑,眸子弯了起来,在黑暗中隐隐发亮,“而且我在做那些事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啊,怎么可能会想起以前的事?”
云珄微微一愣,捏着她手的动作也停下,完全没想到棠玖歌会这样说,心中却因为她的话漫一种浅浅的满足感。
而棠玖歌已经抬起一只手掰着手指头数了,“杀猪的时候我在想你的手这么好看一定不能沾血碰内脏;
烤肉的时候我在想烟那么大,你的头发眼睛那么漂亮一定不能被染灰;
盖房子的时候我在想你还是穿着制服琼林玉树一样站在那最赏心悦目啦,扛木头什么的……”
云珄听棠玖歌说着,只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他在她心里只有“好看”“好看”“好看”?
说起来,她到底喜欢他什么?该不会只是喜欢他这副模样吧?!
这样想着,云珄就不由得窜一股闷气,搂着棠玖歌的手也越来越紧。
“还有做床的时候啊,我想着……啊!”棠玖歌本来还在继续说着,却忽得觉得天旋地转,不由得轻呼一声,等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就已经倒在了床。
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但身旁席子被压下还有那淅索的响动却格外明显。
他的手撑在她的耳旁,双膝分立在她的两腿侧,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了他的身下。
热源忽得靠近,他的气息喷薄下来,用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做床的时候想着什么?”他压低声音问道,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悦和不满,“想着我在床多好看?嗯?”
棠玖歌脸唰地就红了,什么嘛,为什么突然好像不高兴了的样子,还说这么……这么那啥的话。
不过……
“确、确实挺好看的。”她回想了下,忍不住小声嗫喏道,实话实说。
听到她这么说,云珄瞬间气血涌,完全是被气的,“棠玖歌!你完全是因为我好看喜欢我的吗?!如果哪天我在你眼里不好看了或者有人比我好看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棠玖歌眨了眨眼,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不开心了。
忍不住偷笑了两下,棠玖歌伸手环他的脖子,借着他的力道抬起头,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吐气,声音娇软,“才不是,是因为喜欢你才觉得你好看呀。”
她的手摸他的侧脸,转而与他额头相抵,继续说道,“因为喜欢你所以觉得你越来越好看,慢慢的,心里眼里就只剩下你的样子也只装得下你的样子啦~”
“……”云珄微微一愣,缓缓眨了下眼,一瞬间心里又被填满,仿佛被灌了蜜一样。
她怎么这么甜。
让他忍不住想尝尝。
云珄唇角勾起,伸手覆她放在他脸的手,拉了下去,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扶在她的脑后,侧头吻她的唇瓣。
他吻得轻柔,带着无尽地缠绵,仿佛在为刚才的怒意道歉,拇指缓缓揉捏着她与他相扣的食指,隐隐与他吻她的节奏相合。
黑暗的小屋里只剩下两人吻意逐渐热烈的喘息声,良久才渐渐平息下来。
“只能觉得我好看。”他再次强调。
“嗯。”她轻声回应。
“我以后帮你做那些好不好,不许嫌我不好看,你喜欢我就应该觉得我做什么都好看。”他忍不住开始加强自己的地位。
棠玖歌有些犹豫,“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她,“你是不是不够喜欢我?你刚才说的是假的?”
“不是不是!不是假的!”棠玖歌连连摇头,“我只是喜欢你忍不住想对你更好些嘛,舍不得你干活……”
云珄轻轻一笑,搂紧她,又吻了吻她,声音带着哄意,“今晚先在我这睡吧。”
她都没给自己编席子,他不想她睡得那么不舒服。
棠玖歌黑暗中的小脸又红了,紧张地搅了搅手指,声音也一下低了下去,带着点颤音,“不好吧,我们还在大赛呢……别、别太、太……”
云珄觉得她可能想歪了,有些好笑地抱紧她,敲了敲她的脑壳,“蠢猫,只是陪着你睡,一会儿我把你送过去。我不在的时候你又靠吃药入睡的是不是?
你的空间里到处是静神丹,居然还分午睡版和晚睡版。”
他现在能猜到她睡不着的原因了,曾经的误会让她的精神备受折磨,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棠玖歌摸了摸被敲疼的额头,伸手抱住他,毫不客气地枕到他的肩,噘着嘴嘟囔,“还不是因为太想你了嘛……”
云珄长长地舒了口气,抚了抚她的脸颊。
是啊,无论怎样,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想他啊。
“对不起……”他再次轻声道歉,“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在一起了。”
“怎么在一起?你不是说今年霜刃不招人吗?”
“那是墨珄说的,不是云珄说的。”
“!?”棠玖歌惊得抬起头,“还能这样!?”
云珄忍不住笑开,棠玖歌都能感觉到他的胸腔在震动。
“没办法,为了诱捕蠢猫,我只能豁出去了。”他按下她的脑袋,想象着黑暗中她可爱的表情,忍不住又翻身吻她。
极尽可能地勾缠一番后,他最后吮了两下她的唇瓣,听着她轻喘的声音,捧起她的脸颊,眼中带怜爱与疼惜。
“棠玖歌,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吧……”
“我想了解你的全部。”
棠玖歌平缓着自己的气息,闭了闭眼,开始缓缓道来。
女孩的声音很轻很软,语调平和,很快就在木屋中散开再也找不回来,仿佛这些对她来说真的如同云烟一般,却让云珄听得揪心,不自觉地将她搂紧,轻轻抚着她的身子安慰她。
直到最后,屋内彻底变成一片寂静,只剩下了女孩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云珄轻手轻脚地将胳膊从棠玖歌颈下抽了出来,不舍地亲了亲她的脸颊,下床整理了下衣服,小心地打开门板走了出去。
无论再怎么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他们也不能真的在大赛里一起睡一晚,之前他就想好了让她在他这屋睡,他去她的小屋,刚才说他把她送过去也只是怕她知道了又心疼他闹着要回自己屋而已。
屋外的空地篝火熊熊燃着,值夜的卓苍听到动静转过头去,瞬间睁大眼。
“您、您怎么这就出来了?”卓苍结结巴巴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云珄淡淡瞥了他一眼,走到他身旁,“嗯,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经常入睡困难,怕她习惯性地睡不着,哄她睡着我就出来了。”
他余光扫了眼摄像机,算是给个两人刚才独处那么久的解释。
卓苍和观众们:谢谢您嘞王子殿下~深夜还不忘给我们塞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