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屿睁开眼睛,苍父古鉴已经烟消云散。
他打量着四周。
原本黑暗的房间仍然黑暗,陆屿却能够循着黑暗看到很多东西。
废旧的土炉、随意铺着几张毛毡布等土炕,碎成一地的面缸,坑坑洼洼没有硬化的地面。
除了这些就没有了。
这是这个年代百姓住房的普遍情况。
穷苦是再正常不过的属性。
阿大融化,地面上的水渍也还未干。
陆屿透过炸开了很多木屑的门,看着外面。
外面好像有一团漆黑的雾气在涌动,东方还不见大日升起。
陆屿一边时时刻刻诵念着东岳大生宝忏,一边观想杀生大首,引导着自己体内那一股气流动。
他又拿出了刚刚被他放入怀中的石块。
这种灰色的石块在这一片西海固大地上十分常见,只是寻常的沙碱石,并不太坚硬。
上面细碎的篆刻几行小字。
陆屿看到文字的瞬间,面色不由一变。
他睁大眼睛,眼神带着骇然,也带着深深的不解。
“二娃,等到你满十八岁,就把槐星……溺死在水中,不要心软,也不要犹豫,那不是你妹妹!”
短短两句话,让陆屿毛骨悚然。
“把三妹……溺死在水中?”
陆屿一时间怀疑自己看错了。
所幸他手指摩挲,发觉背面也有文字。
“你向来念情,不忍下手,就在你十八岁生辰前,带着槐星去太申,寻一名叫做鬼肆的道人!”
陆屿松了一口气。
路并未被堵死。
“阿大究竟是什么来历?三妹身上又有什么秘密?”
他皱眉暗想。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阿大是一个普通人。
最起码,在这戈壁上的海元县磨延沟,一个给周大善人收农的长工,不可能识字,也不可能教他们认字写字。
在这大西北的贫瘠之中。
阿大给自己取名陆屿。
给阿姐取名陆烛星。
陆屿十岁时才抱回来的三妹,取名陆槐星。
这样的名字,在普遍都是张三李四、赵老五、刘老八这种名字的西北大地上,也显得非常奇怪。
不免太过好听了一些。
最重要的一点……
阿大在这十二年中,不见苍老。
十二年前陆屿从土地里复生,穿越而来,他就是四十多岁的模样。
直到昨天,他的样貌还是一如既往,不老也并不年轻。
“村里都说阿大是外来者,四十多岁的人,带着我和阿姐入了庄子。
现在,阿大又让我杀了槐星。”
陆屿皱眉思考了片刻。
他想起年仅八岁的三妹槐星,又想起槐星总是冷着脸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叫一声二哥的样子……
“看来,得想办法去太申。”
陆屿下定决心。
他手里仍然死死捏着那一把石块,等待着大日升起!
脆弱的沙碱石被他捏爆,沙土四飞。
他还在喘息。
终于!
天光破晓,东曦既驾。
陆屿隔着门缝看去,天已经蒙蒙亮!
他再也不犹豫,仍然观想着杀生大首的法相,打开房门。
打开房门第一时间,陆屿便看到了凶怖的一幕。
“黄娃……”
不远处的狗舍已经四分五裂。
那只老黄狗血肉好像被某种怪物啃噬,只剩下骨骼!
血液流在地上已经凝固了。
依稀可见,其中还掺杂着很多黄狗的脏器碎片。
黄狗的骨骼这还原封不动的卧在狗舍里面。
大狗的骨骼下方,还套着几只小狗的骨骼。
陆屿可以想象到,当莫名的大恐惧降临。
黄娃一定是率先护着自己的幼崽,想要保护它们,最终一起被黑暗中的东西吞噬。
“舔犊之情,就连牲畜也不能避免。”
陆屿思绪翻涌,但是脚下却一点不慢。
他连忙走到另外一间土房,大力的敲门。
“阿姐、三妹!”
“快开门。”
门很快就开了。
哪怕是在夏日,海元的百姓们绝大多数也都是穿着衣物睡觉。
因为这里昼夜温差极大。
土屋虽然防风,可现在的世道下,寻常百姓的被子也大都是老毛毡,并不是棉花。
甚至很多百姓一家连一条被子都没有。
穿着衣服睡觉,几乎成为一种习惯。
“槐星还在睡觉,二娃,你咋……”
来开门的是阿姐。
阿姐今年已经十八了,却还是未出阁的姑娘。
这在海元,乃至整个大乾皇朝来说,都并不多见。
大乾皇朝,女子十二三岁便可出嫁,一般人家十五六岁为宜,十八岁还未出阁,便已经算做大龄。
阿姐长相极美。
哪怕身上穿的是一件已经有几分褪色的麻布衣,仍然难掩她的相貌。
面似芙蓉,眉如柳,肌肤如雪。
如果阿姐长在太申或者长安的大户人家,恐怕要被想要婚配的达官贵人们踏破门槛。
就连在这磨延沟里,周遭的村里也时常有媒人登门,就连周大善人也几次三番的想要让阿大和海元县城几个富商攀亲。
可阿大却始终不允。
好在在这穷乡僻壤,阿姐美人的名头,倒也始终没有传出去。
“阿姐,收拾行李,我们要走了。”
“怎么……”
“要快!”陆屿抬头看了看天,:“家里能带的东西没有多少,带一点干粮,我们今天就要走到海元县城!”
陆烛星睁大眼睛,突然极为压抑的尖叫。
这时的她,眼睛直直瞪着陆屿的身后。
陆屿似有所觉。
他转过身来,便看到那死去的黄狗,以及几只小狗骨骼,竟然都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并且,小狗的骨骼诡异的连在了大狗的身上。
大狗眼睛里面闪着红光。
身上还“长着”几只小狗白骨,就这么一步一步,朝着陆屿撕咬而来。
“狗日的!”
陆屿咬牙,手里的石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朝前一抡!
杀生大首的法像,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敏锐的感觉到身体里面的那一股气,全部流到了他的右手中。
他浑身的气力也完全被激发出来。
空前的力量从江离身上爆发,融汇到了石杵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之后。
陆屿手中的石杵炸开。
而那一只骨狗也被陆屿捶爆!
骨骼何其坚硬。
但还是顶不住陆屿身上的气,以及力量。
“阿姐,快!”
陆屿敏锐的感觉到,他锤爆骨狗的瞬间,只觉得自己感知里的【苍父古鉴】里,好像多出了什么东西,
这时的陆屿没有时间细想,他反倒冷静下来,上前几步,拿起一旁劈柴的大斧:“我们要走了。”
陆烛星面色苍白,她试探性的问道:“阿大……”
“带上三妹,我们要走了。”
陆屿打断陆烛星,他的眼睛却望向了土墙外。
土墙外。
一具具还粘连着残存血肉的人类白骨,正朝这里而来。
熟悉的衣物,熟悉的方向。
那些都是磨延沟的村民!
不知何时,磨延沟的村民们竟然已经尽死!
破碎的骨骼、粘连在骨骼上的散碎血肉,好似被某种诡物吭噬了一半的眼球、黑色的血液……
充斥大恐怖。
陆屿观想杀生大首,强自冷静下来,一把将阿姐推进屋,关上门。
他身体里的“气”乱窜,紧紧捏着手里的斧头。
“来!狗日的,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