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屿的身体,一天一天好起来了。
也许是那无名郎中的医术出神入化,也许是因为陆屿从昏迷中苏醒之后,就能够有意识的导练元气,修行东岳大生宝忏,观想杀生大首。
元气每运转一个周天,陆屿就能够明显感知到,自己的伤势正在恢复,肉体强度也一天胜过一天。
两三天过去。
陆屿绝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修炼东岳大生宝忏。
有苍元包裹着东岳元气,陆屿运转一个周天得东岳大生宝忏。
最初的两日,陆屿除了睡觉之外,几乎都在持续运转元气。
原本的七道苍元,再加上杀周秀府获得了六道苍元。
最初的陆屿,共计有十三道苍元。
每一道苍元,都能够支撑陆屿三个元气周天的修行。
十三道苍元,共计可以让陆屿以奇快的速度,修行三十九个周天。
最初的两天,陆屿就已经耗费了十道苍元,足足运转了东岳大生宝忏三十个周天……
“如果没有苍元相助,我每日最多运转三个周天,中间还有可能运转周天失败,需要重新来过。”
“苍元加持下,每次运转周天,增加的元气也似乎被固定到了某一个精确的点,增量颇为可观。
而我自行运转周天,还会因为修行的精神集中程度、元气运转精确程度、注意力集中程度等等许多因素,影响元气的增量……
“这两天时间,我体内的东岳元气,几乎增加了一半……
我甚至觉得,我距离那蕴元境,已经不远了。”
陆屿仍然躺在床上,不曾去掉双腿和左臂上的石膏。
但他的气色,却越来越好。
只是,陆屿的眼中,却仍然有几分期待以及急迫。
“可惜,苍元的数量有限,共计十三道苍元,已经被我用了十道。
看来,等到伤好之后,还是要尽快找法子,积累苍元,用于修行。”
“守暮司,正好为我提供渠道。”
在陆屿埋头思索的时候。
陆烛星将头发扎成两条辫子,在锅灶之前忙碌着。
“洋芋熟了……”
陆烛星正在煮洋芋。
陆屿知道洋芋是大乾西北地区的叫法,实际上就是马铃薯,就是土豆。
洋芋也是这一方大地上,百姓的主要食物。
尤其是甘州布政司西海固、肃南、隆中一代,家家户户种地,作物除了洋芋之外,就是玉米。
原因在于,这里的土地太过于贫瘠,其他作物产量极低。
又干旱少雨,适合种植洋芋、玉米这样的作物。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洋芋、玉米,西北很大一部分土地只怕也住不了人了,其他作物的产量养不活太多的人口。
正因为如此,广大的甘州布政司向来流传的一句话。
“人不能靠朝廷,朝廷之恩,远不如洋芋。”
陆烛星忙忙碌碌的将六个大洋芋盛到盘子中,又打开一旁的瓦罐盖,盛上一小盘酸菜。
洋芋配酸菜……
听起来十分寒酸。
可是对于这一片土地上的人们来说,有这么一口吃的,他们便已经满足,已经能够续命。
小槐星自觉上前,接过了阿姐手中的酸菜,放到了炕沿上。
又飞快的跑过去,拿了一个碗。
陆烛星忍着烫,将一个洋芋剥皮,放在碗里。
小小的槐星,使劲用勺子将洋芋捣碎、捣烂,弄成洋芋糊,又加了许多酸菜。
这才挖出一勺……
“啊……二哥,张嘴。”
靠着枕头坐在炕上的陆屿有些无奈的摆了摆自己的右手。
“槐星,我自己能吃,我又说好着呢。”
“快,张嘴。”
陆屿无奈的张嘴,小槐星喂了他一口:“大夫说了,二哥要休息,不然会落下病根,以后就没有办法下地干活了。”
陆屿朝着槐星笑了笑,正要说话。
却发现一旁的阿姐,神色有些落寞。
“二娃,我们还能回去吗?不知道那些怪物还在不在,家里的地如果两三年不种,就要荒了。”
在如今的西海固,男人终究是家里的中心。
陆屿受伤在床,可陆烛星仍然觉得大小事宜,都要听他的。
陆屿知道,阿姐是想起庄里的事了。
尽管陆屿知道,因为阿大留下的那几句关于槐星的话,他们恐怕已经无法再回到磨延沟。
但陆屿却依然笑着说道:“阿姐,等我好了,就去庄子里看看,那些鬼物呆呆傻傻的,抓不到我……”
陆屿本来想要安慰陆烛星。
可没想到他的话还没说完,陆烛星却自顾自的摇头。
“庄子里的人都死光了,我们一家回去,终究也不是办法。
离开了人群,人身上的活气,也就没了。”
“二娃,我昨日上街,正好看到县官大人带着县里的捕快,领着一男一女出游。
那一男一女穿的衣服很漂亮,双排扣的长袍、镶花的长裙。
那女的走在街上,还用手帕捂嘴。”
“男的嘴里也说,我们这地方太穷了,比起大乾真正繁华的太平京、长安、苏杭之地、南玄都,就好像是荒野一样……”
陆烛星说到这里,眼神突然泛起几分期待。
“二娃,现在家里的地没有了,也就没有了牵挂。
男儿总不会饿死,你也许可以去这些地方闯一闯。”
陆屿对于陆烛星这番话,感到十分意外。
这个时代的农村女性,性格都颇为保守,也谈不上见识二字。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绝大多数时候,也不希望身边的父兄、丈夫的劳动力离开。
绝大部分男人也是如此,穷就穷,却不思变,甘愿一直穷。
这也不是这些底层百姓的错。
社会教育极其匮乏,又有许多座大山压在头顶,他们的思维也都被拘束了。
若论错,便是这腐朽王朝的错,也是这个时代的错。
但陆烛星说起远方繁华之地的时候,眼睛里面还泛着光。
带着些许高原红的柔美面颊上,还露出淡淡的笑容。
很明显,陆烛星对于远方,也颇为向往。
“我也有这样的想法。”
陆屿开心回应:“等到我伤好,攒一些银子,我们就先去长安。
长安不远,走过原水县、平流县,再走八九百里也就到了。
我们如果能赶上海元去长安的商队……”
陆屿说这话。
陆烛星眼神里的向往,却缓缓熄灭了。
她认认真真朝陆屿摇头。
“我和槐星不去。”
“你自小就在和阿大闹,想要去看看磨延沟、海元县、西海固以外的世界。
但是,我和槐星还是喜欢海元……”
“喜欢海元什么?”
陆屿突然打断陆烛星:“喜欢海元的穷苦,喜欢海元的风沙,喜欢海元的苦咸水,还是喜欢海元长不出稻米的红土地?”
陆烛星沉默下来。
陆屿也跟着沉默,他知道陆烛星大概是怕她们会拖累他,是在怕阻挠他自小就有的所谓梦想。
窗外,一阵风沙刮起。
陆屿突然想起前世一位诗人的诗句……
【西海固,若不是因为我,有谁知道你千山万壑的旱渴荒凉,有谁知道你刚烈苦难的内里?
西海固,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完成蜕变,我怎么可能冲决寄生的学术和虚伪的文章;
若不是因为你这约束之地,我怎么可能终于找到了这一滴水般渺小而纯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