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一支庞大的机群在5000米空中向海岸线方向飞行。

这是有史以来最混杂的一个机群，它由从体型庞大的波音巨无霸到蚊子似的轻型飞机在内的各种飞机组成。

这是全球各大通讯社派出的采访飞机，还有研究机构和政府派出的观察监视飞机。

这乱哄哄的机群紧跟着前面一条短粗的白色航迹飞行着，像一群追赶着牧羊人的羊群。那条航迹是低温艺术家飞行时留下的，它不停地催促后面的飞机快些，为了等它们它不得不忍受这比爬行还慢的速度。

对于可随意进行时空跃迁的它，光速已经是爬行了。

“这会让我的灵感消失的。”低温艺术家不停的说道。

它就像是一个着急的孩子不间断的催促着飞机。

这给诸天万界的观众们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但是这种感觉，他们还尚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

对于后面飞机的记者们通过无线电喋喋不休的提问，低温艺术家一概懒得回答，他只有兴趣同坐在一架中央电视台租用的“运十二”的颜冬谈话。

于是到后来记者们都不吱声了，只是专心地听着这一对艺术家同行的对话。

“你的故乡是在银河系之内吗？”颜冬问，这架“运十二”距离低温艺术家最近，可以看到那个飞行中的冰球在白色航迹的头部时隐时现。

这航迹是冰球周围的超低温冷凝大气中的氧氮和二氧化碳形成的，有时飞机不慎进入这滚滚掠过的白雾中，机窗立刻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白霜。

这个问题同样是诸天万界的观众们感兴趣的。

这些强大的高级文明，他们究竟生活在哪里？

终于，低温艺术家给出了回答。

“我的故乡不属于任何恒星系，它处于星系之间广漠的黑暗虚空中。”

“你们的星球一定很冷。”

“我们没有星球，低温文明起源于一团暗物质云中，那个世界确实很冷，生命从接近绝对零度的环境中艰难地取得微小的热量，吮吸着来自遥远星系的每一丝辐射。当低温文明学会走路时，我们便迫不及待地进入银河系这个最近的温暖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我们也必须保持低温状态才能生存，于是我们成了温暖世界的低温艺术家。”

低温艺术家说的话很抽象，但是诸天万界的观众们还是对此有了一些理解。

低温艺术家们从未生活在任何星球，他们就像是从宇宙之中诞生并学会走路的存在。

然而这样的文明一经出生，便拥有了超越其他文明的能力与技术。

“你指的低温艺术就是冰雪造型吗？”颜冬继续问道。

“哦，不不，用远低于一个世界平均温度的低温与这个世界发生作用，以产生艺术效应，这都属于低温艺术。冰雪造型只是适合于你们世界的低温艺术，冰雪的温度在你们的世界属于低温，在暗物质世界就属于高温了；而在恒星世界，熔化的岩浆也属于低温材料。”

“我们之间对艺术美的感觉好像有共同之处。”

“不奇怪，所谓温暖，不过是宇宙诞生后一阵短暂的痉挛所产生的同样短暂的效应，它将像日落后的暮光一样转瞬即逝，能量将消失，只有寒冷永存，寒冷之美才是永恒的美。”

“这么说，宇宙最终将热寂？！”颜冬听到耳机中有人问，事后知道他是坐在后面飞机的一位理论物理学家。

“不要离题，我们只谈艺术。”低温艺术家冷冷地说。

那人讪讪缩回了头，低温艺术家也不再回答任何事情了。

但是低温艺术家的话还是在人们的心中留下了一条答案。

“下面是海了！”颜冬无意间从舷窗望下去，看到弯曲的海岸线正在下面缓缓移过。

“再向前，我们要到最深的海洋，那里便于取冰。”

“可哪儿有冰啊？”颜冬看着下面广阔的蓝色海面不解地问。

“低温艺术家到哪里，哪里就会有冰。”

低温艺术家又向前飞行了一个多小时，颜冬从飞机向下看，下面早已是一片王阳。这时，飞机突然拉升，超重使颜冬两眼一黑。

“天啊，我们差点儿撞它！”飞行员大叫，原来低温艺术家突然停下了，后面的飞机都猝不及防地纷纷转向。

这时候，人们全都意识到了。

惯性定律对这低温艺术家来说完全不起作用，它的速度好像是在瞬间减到零。

按理说在这样的高速之中，这样的减速早就足以把冰球扯碎了。

这时候，飞机拨转机头，与别的飞机一起，浩浩荡荡地围绕着悬在空中的冰球盘旋

静止的冰球又在空气中产生了大量的氧氮雪花，但由于高空中的强风，雪花都被吹向一个方向，像是冰球随风飘舞的白发。

“我要开始创作了！”低温艺术家说，没等颜冬回话，它突然垂直俯落下去，仿佛在空中举着它的那只无形的巨手突然放开了。

飞机的人们看着它以自由落体越来越快地下落，很快消失在海面蓝色的背景中，只能隐约看到它在空气中拉出的一道雾化痕迹。

很快，海面出现了一团白色的水花，水花消失后有一圈波纹在扩散。

“那个外星人跳河自杀了？”

人们的心中不禁升起了这样的一个念头。

但是无论是颜冬还是诸天万界的无数观众们心中全都清楚。

低温艺术家绝对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存在。

而他要做的，一定是更为震惊的做法。

就在这时，在冰球入海的那个位置的海面出现了一个白点，这白点很快扩大成一个白色的圆形区域。

这时，颜冬听到了一个声音，像是连续的雷声，又像是大地和山脉在断裂。

这声音来自海面，盖住了引擎的轰鸣声。

飞机贴海飞行，颜冬向下仔细观察白雾下的海面。

首先发现海面反射的阳光很完整很柔和，不像刚才那样呈刺目的碎金状。

他接着看到海的颜色变深了，海面的波浪变得平滑了，但真正震撼他的是下一个发现：那些波浪是凝固不动的。

与冰块打过无数次交道的颜冬当即愣在了飞机。

只剩一个念头于脑海中升起。

“大海，被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