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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广德等一干新科进士向王用宾和吴山等人行礼后,起身就看见两位大人的脸色是真的不太好。

想想魏广德也理解,今天新科进士刚刚御街夸官,就跑到礼部衙门来,不知道的肯定会以为他们是要告状还是啥的。

对于官员来说,最怕的就是这种群体事件,很难处理。

而且, 若是发生在地方还好,可这里是哪儿?

京城,天子脚下,说不好他们这帮进士的行动已经被锦衣卫报到西苑也未可知。

好一会儿,才听到王用宾开口道:“你们一帮进士刚刚夸官完,不回去休息准备明日的荣恩宴,跑到礼部来做什么?”

王用宾说话的语速很慢, 还略微气喘, 显然身体不大好, 魏广德马就看出来了。

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心里有数,连忙又躬身一揖道:“回大宗伯的话,下官夸官后在路边酒楼休息,听到山西同年说起去年十二月山陕地震的惨状,不知可为真否?”

魏广德说出山陕地震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不止是王用宾,就连吴山也是眼角直跳。

反应有点大了。

“这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王用宾语气不善道。

“下官听闻通政司收到地方报,说此次地震损失惨重,前后死亡超过八十万人,而朝廷因为没钱,只从边关军费中抠出十五万两银子解送山陕赈灾。”

魏广德没必要在这事儿藏着掖着,直接了当的说道。

这个时候,魏广德就注意到大堂首的王用宾忽然双眼一闭,眼角似有晶莹泪珠闪现, 随即重新睁开双眼看着他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是朝廷的事儿,你们是新科进士,还是好好享受你们的荣恩宴吧。

若是想管,那就等你受官以后再说。”

“大宗伯,山陕灾民何止百万,朝廷就拨出十五万两银钱哪里够用,听闻地震当晚丧生五十余万,之后正值隆冬又有十数万人丧生,之后的饥饿、瘟疫,下官听闻就不寒而栗。”

说到这里,魏广德转身看了眼身后众进士才又转身对首的王用宾说道:“我等此来别无他意,只是恳请大宗伯削减荣恩宴开支,一碗清水两个馒头足矣,请大宗伯把节约下来的银钱用于山陕灾民赈济。”

说道这里,魏广德又是深深一揖。

在魏广德行礼后,他身后跟着的几个进士也都纷纷躬身一揖,口中齐声说道:“请大宗伯赈济灾民。”

话音落下,首右侧的吴山已经起身,“你们是为这个事儿来的?”

说完这话又转头看了眼左侧的王用宾王尚书,此时就看到他苍老的脸有了两行泪痕, 正双手撑在座椅扶手想要起身,吴山快步过去扶起王尚书。

对于他们的反应,魏广德心里有点纳闷,不过没有多说话,只是拱拱手。

这时候王用宾已经起身,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老朽就在此带父老乡亲们谢过诸位了。”

说着王用宾就要拱手作揖,还好被扶着他的吴山稳稳的扶住,没让他弯腰下去。

“嗯?”

这个时候的魏广德心里惊讶了,难道这王用宾是山西或者陕西那边的?

刚才王用宾说话,已经是大明标准的普通话-官话,丝毫听不出他的家乡口音。

可是王尚书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也是山陕那边的人。

“山陕地震损失惨重是真的,朝廷没多余的钱财赈灾也是真的,只是荣恩宴.......”

旁边吴山刚开口就被魏广德躬身行礼打断,“吴大人,我等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享受参加荣恩宴的无荣光吗?

荣恩宴照常举办,只是请将菜品等级降低,美酒佳肴换成清水馒头即可,所以礼制从简,节俭的银钱用于赈灾,我等进士为山陕灾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大宗伯,你看?”

吴山听了魏广德的话,清楚了他们的意思,看样子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聚集了百的进士,这小子在这帮新科进士里号召力还是可以的。

只是,对于他们提出的请求,吴山不敢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问向礼部真正的主宰。

“朝廷自有制度,你们心是好的,可是却不能由着你们胡来。

荣恩宴不仅是你们的荣光,更是朝廷的脸面,断无降档可能。”

王用宾却是摇着头回答魏广德。

就在他们对话之时,门外一个小吏穿着的人小声对身后一个同伴低语两句,随即小跑着出了礼部衙门的侧门。

门外一个校尉牵着一匹马,看到人跑近就将手中缰绳递了过去又对他说了几句话,那人随即翻身马向着北边打马而去。

就在王用宾用朝廷制度推脱此事的时候,大批进士聚集进了礼部的消息,也在朝廷各部快速传播着。

就在此刻,依旧有后知道消息的进士正在往礼部衙门赶来,状元公诸大绶和探花郎金达都已经到了。

他们也没被外面的小吏拦住,毕竟他们算是今科进士的领袖,很自然的就带他们去了正堂。

事发突然,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各部官员对于新科进士的举动很是不解,完全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作出这样的事来。

六部五寺这些衙门里的官员不时凑在一起议论纷纷,不过都没人能提出一个可以让人接受的猜测。

其实就连此时的礼部衙门里也是如此,除了此时在正堂的部堂大人外,其他的司郎官们也在外面议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而此时西苑大门外,几匹战马由远而近到了大门前,骑士们才纷纷勒住战马。

随着众人下马,为首那人四下打量后却是在门前驻足,没有往里进,即便门内守卫要出来也被他摆手制止。

此人身穿一件行蟒袍,站在那里一颦一笑都甚是威严。

不过站了一会儿,不耐焦躁的表情就出现在他脸,他也开始不断朝着自己来时路张望。

而随他前来的几人此时已经分散在四周,他们身要么身穿飞鱼服,要么穿着麒麟服,显然都不是普通人。

不多时,一匹快马自远方而来,伴随着马蹄踏在石板路清脆的响声到了他的跟前。

马一个衙门小吏打扮的人,看到面前这位后不待马完全停下就翻身下马,随即跪倒在他身前。

“拜见陆都督。”

“礼部到是出了什么问题,那些进士跑去干什么?”

在嘉靖朝穿行蟒袍的人可不多,在京城就更是凤毛麟角,他自然就是朝廷的五军都督府都督掌锦衣卫事的陆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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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镇抚司听到有百进士堵在礼部衙门后,他就已经出发,虽然此时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想来也不会是小事。

此时,他如果不能提早赶到西苑汇报,他这个锦衣卫指挥可就失职了。

锦衣卫自诞生起,就是皇帝侍卫的军事机构,锦衣卫主要职能有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

只是作为直驾侍卫这个职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已经被人淡忘,大家更多关注的还是锦衣卫的巡查缉捕之权。

只对皇帝负责,对内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对外进行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行动。

京城突发事件,自由巡街校尉第一时间发现并报北镇抚司,虽然搞不清楚原由。

陆炳在知道后第一时间就出发到了西苑外,至于原由自然有人去打探并报到这里来,这也是他能够屡次抢在其他人之前向嘉靖皇帝报告事项的原因。

此时,他听了这个在礼部衙门坐堂校尉的报告后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进士们去礼部,是因为他们想要简办荣恩宴,把银钱捐给山陕灾民?”

“是的大人,殿试传胪魏广德在正堂是这么说的,不过王大人却说这荣恩宴是祖制,也是朝廷的脸面,断然不能简办。”

小吏答道。

“王用宾就是陕西人吧,到这时候还坚持祖制......”

听了小校的报告,陆炳脸色露出讥讽的笑容,不过只出现一瞬就消失了。

“现在礼部聚集的进士已经超过二百人,状元和探花也已经到了。”

那小吏继续说道。

“我知道了。”

陆炳淡淡说道,随即转头看着身后的西苑大门,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进去。

一开始陆炳以为是传胪大典出了什么状况,进士们顾全大局在御街夸官后才向礼部发难,没想到是自己想错了。

虽然不是坏事,但是进士围堵礼部也不能算小,还是必须报告嘉靖皇帝的,至于领头的那个魏广德,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不多时,陆炳带着几人进了西苑。

此时礼部正堂,诸大绶、金达和魏广德已经和王用宾、吴山争论起来。

一方认为朝廷国用不足就该精简不必要的花费,朝廷的仪式是制度,应该执行,但是可以简化流程尽量节约支出。

而另一方则是坚持仪式是朝廷的制度,应该按照制度办理,不存在因陋就简的可能。

很快在陶大临闻讯赶来加入到论战中后,礼部一方就渐渐有点不支了。

王用宾年岁大了,身体不好,自是不善争辩,而包括吴山在内的三位侍郎面对今科四元站在道德制高点频频发难也是难以招架。

魏广德在争论中已经意识到一点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应该遵守祖制还是应该与时俱进顺应时势进行改革。

魏广德印象里,明朝末年的时候,好像改革派都在朝廷里占不到多大的优势,原因就是保守势力异常强大,他们其实是为了私利,用祖制这顶大帽子打压改革派。

或许,可以从这次事件中,找到撬动祖制的机会。

此时在西苑的永寿宫中,刚刚打醮后的嘉靖皇帝从太监的托盘里取过热毛巾擦脸,随后才开口问道:“你是说魏广德带着一种进士跑到礼部,请求降低荣恩宴的档次,省下来的银钱解运山陕灾地去?”

“正是。”

陆炳站在下面如实回答道,“皇,现在进士们还在问询而去礼部,今科殿试一甲的状元和探花已经到了礼部,榜眼也应该快到了。”

只是,座位的嘉靖皇帝却选择了闭眼沉思,好半天,在陆炳有点惶恐的时候才出声。

陆炳是跟随嘉靖帝多年的老人了,对于这位的脾气很是了解。

遇到他不喜欢的事,越是当场发火后果就越轻,而沉默往往后果严重。

陆炳这会儿并不知道这事是好是坏,说是好事吧,礼部的王用宾和吴山都极力反对,说是坏事,可他觉得进士们似乎并没做错什么。

如果说这事有什么错,那就是错在不该都跑到礼部衙门去,而是派出几个代表去礼部交涉即可。

不过陆炳也理解这些进士这么做的原因,时间太急。

现在,礼部下面的精膳司说不好已经开始采购明日荣恩宴需要的食材了,再去串联进士联合书肯定是来不及了。

嘉靖皇帝睁开眼睛看看陆炳,又看看身旁的黄锦,这才说道:“你们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朕挪用朝廷的银子修缮庙观还是什么?”

嘉靖说话的时候,语气甚是温和,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火气,可是话里透露的意思却是让陆炳和黄锦心里都打了个寒颤。

两个人都不敢说话,这可是皇帝的逆鳞,谁碰谁死,殿里陷入一片安静。

“咳咳。”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咳嗽声,黄锦没来由就是心里一慌。

这是他和外面人之间的暗号,一般都是有事要告知他又不方便进殿通报,往往就会如此打出信号,他也会抽空出门看看情况。

“谁在咳,黄锦,叫他进来,问问什么事,你这个东厂长督都不知道这事,有点失职了。”

手下奴才那些事,嘉靖心知肚明,只是以往不想管。

这会儿他心情正烦躁中,自己点的一甲进士,他们心里到底安的什么心。

黄锦微微犹豫就躬身,“是。”

随即几步到了殿门口,他可没敢出去,而是向外面一个小太监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小太监走到门口,递出手里的信封道:“老祖宗,东厂发来的消息。”

黄锦接过信封,转身朝殿看了眼,嘉靖帝只是随意的挥挥手。

“你先下去吧。”

黄锦叫走了小太监,这才双手捧着信封回到嘉靖帝身前。

“打开看看,看看你们东厂又是怎么说的。”

不待黄锦奉情报,嘉靖帝就开口说道。

“是。”

黄锦只好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文书,快速浏览一遍,白皙的老脸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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