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过去都是娘没用,让你和叶儿受尽了委屈,从今往后,娘再也不会犯糊涂了。”说着,她伸手摸了摸王落花,又摸了摸王落叶,声音哽咽道,“娘就守着你们两个过日子。”
“嗯。”
姐妹二人含泪点点头,王落叶又道,“娘,你别哭了,赶紧尝尝姐姐做的菜,不然都要凉了。”
“诶。”
林氏抹去眼泪尝了一口木耳,欣慰笑道,“花儿做的菜果然极好。”
王落花又夹了一筷子木耳炒鸡蛋堆到林氏碗里:“那娘就多吃点,我看那里木耳还有很多,等明儿一起摘了晒干,好拿到镇上去卖钱。”
她擅长的是白案,红案倒不擅长,顶多能炒几个小菜,一来家中贫苦,没什么肉菜好做,二来外婆在时,她跟着外婆居多,外婆是北方人,爱吃面食,她做的最多的就是面食,娘也和她一样。
“叶儿也要跟姐姐一块去赚钱。”
“好。”
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用过晚饭,王落叶实在太累了,帮着王落花洗过碗之后就洗漱睡下了。
以前林妙姑在时,两个外孙女得空便会回来小住,尤其是王落花,她打小就对医药有着特别浓厚的兴趣,一月倒有大半月住在这里。
虽然世人对药婆有偏见,说药婆是下九流,甚至于连女儿林氏都介意,但林妙姑全然无视,她见外孙女天资过人,便倾囊相授。
是以,卧室里有一大一小两张床,本来是分开放的,只是后来又添了王落叶,两个外孙女都喜欢靠着外婆睡,林妙姑干脆将两张床并到了一处。
王落叶倒在最里边睡着了,林氏帮她掖了掖被子,新买的被褥暖烘烘的,床上似乎还残存着外婆的气息,她像只幸福的小猫往里面缩了缩。
林氏望着她恬静的睡颜,温柔的笑了笑,想到王落花要做生意的事,不由又愁上心头,拉住她的手并排坐在床上,开始劝说起来。
“花儿,娘觉得做生意的事还得再斟酌斟酌,女孩儿家抛头露面毕竟不好。”
见王落花鬓角碎发散落下来,她替她?了?叹息道,“娘知道你是担心日后的生计,你放心,娘不是没吃过苦的人,靠着卖绣活和浆洗缝补,总能养活你姐妹二人,而且……”
她顿了一下,“不日你就要嫁人了,你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没有哪个婆家喜欢媳妇抛头露面的。”
“娘,你怎么总是抱残守缺,固步自封?和外婆一点儿都不像。”
想到这么多年林氏在家里忍气吞声,王落花胸口凭添了一股气,想问一句,娘倒是恪守了三从四德,最后又如何呢?
话到嘴边,却问不出来,遂转口问道,“娘,过去从未听你和外婆提起过外公,外公他究竟是什么人?”
林氏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松开王落花的手,垂下头沉默良久方抬头道:“……娘不记得了。”
王落花见她不愿说也就不再追问,手一举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揉揉眼角逼出的泪水:“娘,你今天颠簸了一天,想是累了,早点歇下吧。”
“嗯。”
母女二人盥漱完毕方上床安歇,王落花虽身体乏累却想着做生意的事睡不着,林氏带着两个孩子初离王青山身边,心里没个着落也睡不着。
二人都怕扰到对方,反倒睡的拘谨起来。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都以为对方睡着了,在枕上翻来复去,林氏问道:“花儿,你怎么还没睡?”
“娘也没睡?”
“好孩子,娘搂着你睡。”
林氏伸过臂来将王落花搂进怀里,像她小时候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花儿,别忧心了,你想做生意就做生意吧,娘……支持你。”
“娘,你真好。”
林氏微微一笑,然后轻轻的哼唱起来。
城门城门几丈高?
三十六丈高。
骑大马,挎大刀,走进城门摔一跤……
“娘,你有很久都没唱了,真好听。”
王落花的声音越来越迷糊,渐渐的进入了梦乡,林氏眼角却默默流出了眼泪。
三姑六婆所从事的行业,良家妇女常避之不及。
当年她虽然年纪小,但清楚的记得爷爷斥令爹赶走娘时说的那一句话。
尼姑、道婆、媒婆、牙婆及妇人以买卖、针灸为名者,皆不可令入人家。凡脱漏妇女财物及引诱妇女为不美之事,皆此曹也。
娘是离经叛道之人,根本不会在意世人眼光,若不是她非要行医,还因此出了事故,娘或许不会被赶出家门,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家……
那是久远的回忆,远到记忆模糊,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再也想不起,也不愿去想。
幽幽一叹,转头看去,有银色月光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格照射进来,点点斑斑皎若梨花,薄似轻纱,倾下一片冷寂的温柔,就像娘冰凉却又温柔的手指曾轻轻拂过她的脸。
……
五日后。
恰是烟花三月,夜里下了一场雨。
雨水潺潺,春意阑珊。
桃花洗尽铅华,随风雨飘落,渐渐胭脂满地。
早晨起床时,雨却停了,一高一矮两个推着板车的身影从薄薄烟雾中朝着九龙镇西街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