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贾义、小七,三人被领上楼,进到一间靠西湖一侧的包间里。
入座后,小厮一旁侍立,伙计们将各色美食送了进来,香气逼人。
待酒菜上齐,屏退旁人,小七拿起筷子就大吃起来,最近他习武,食量大增。
高山倒上一杯清甜的果酒,其实就是果汁,酸酸甜甜的,然后看着西湖上的景色。
这个时节已经有人开始泛舟游湖,湖面波光粼粼,暖风阵阵吹来,让高山想起了那句“暖风吹的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高山想起贾义之前的话,问道,“听闻你说贾公要见我,不知何时能到?”
贾义也举起酒杯,一口饮下,“算时间,最迟明日便到。”
“听闻朝廷有意起复贾公重新出仕,不知真假。”
“哼哼,朝堂上的大事我不知晓,不过蒙古人凶猛,爹爹辞官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竟不知如何应对,依我看,爹爹起复是迟早的事。”
对于贾似道这个人,他这个后世来的人感受有些复杂,一直以来都是将奸臣的帽子扣在他头上,说他私下里和蒙古人议和,划江而治,割地赔款,俯首称臣,又对朝廷谎称大捷,欺君误国。
可是又毅然以毕生的功绩作为赌注,得罪了所有的既得利益者,不顾反对,推行了“公田法”,企图抑制土地兼并、打击地主豪强,还有“打算法”,整顿军队财政、约束不法将领。
最关键的是以身作则,自己就捐了万亩良田充作公田,那时贾似道权倾朝野,权贵们不得不遵从。
想到这,高山有点期待起即将到来的见面。
“八郎,可想为你爹爹分忧。”
高山突然说出这话,接着就有点后悔,觉得自己是否有点急了。
他早有想法,就是先依附于贾家,再以此为突破口,寻找时机,诱使贾义支持自己出海。
只是时间紧迫,当他得知贾家有船队的时候,当他知道贾似道有可能重新出仕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贾似道重新出仕后,没多久,襄阳就要没了,然后是丁家洲,十几万大军一战而溃,全军覆没,虽然他知道这可能不是贾似道的错。
而出海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想要从有到无,白手起家,准备起来就要花费很多时间,现在高山只想搭顺风车。
“爹爹现在闲赋在家,我又能为爹爹分什么忧。”
贾义吃着酒菜,并未觉得高山的话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高山看着贾义,悠悠说道,“可是贾公终究是要起复的,你可知道你爹爹所忧虑的是何事?”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北边的战事。”
“是啊,襄阳那边被围困了三年了。”
说起襄阳,贾义觉得眼前的美食突然就不美了,正是因为这件事,导致贾似道被指责,最后无奈辞官。
按照他的说法,那些人都是些空谈之辈,只知道弹劾别人,一遇到正事,半天也憋不出个屁来。
要不是有贾似道在,襄阳哪里能坚守如此之久。
对此高山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只是想怎么将话题引到出海上。
想了想,又说道,“贾公起复之后,必然要对那边用兵。听闻贾公当初推行公田法时,就捐出万亩良田,可有此事?”
贾义想到此事,还有点肉疼,“确有此事,当时我还年幼,不知详情。如今想来,嘿,我家又有多少田亩,哎,难怪。”
“难怪什么?”
贾义犹豫再三,凑近些,说:“原我也不知是为何,想我爹爹是什么人,怎会做这买卖。”
又压低了些声音,“我家船队贩私盐。”
高山佯装很是惊讶,“贾公怎会!”
贾义赶紧示意他轻声些,蹑手蹑脚走到包间门前,侧耳倾听,见门外没人,轻声说:“小心隔墙有耳。”
又说道,“此时三郎千万不要外传。”
高山这时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了,贾公一下捐出万亩田,以贾家这样的人家也是要亏空许多,只能这样找补一些。”
其实以贾似道的身份,真要是贴补家用,哪里需要到贩卖私盐的地步,怕是一部分进了贾府,一部分挪作他用。
高山又问,“那这次的船队也是?”
贾义点点头,说:“正是,正好爹爹要来临安,就一起随行。”
“哎,贾公艰难。”
贾义笑了笑,没有接话,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高山也举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也喝了起来,话题似乎戛然而止。
又喝了几杯,贾义将酒杯放下,忽然从小七碗中抢来一只鸡腿啃了起来。
小七本能地就要护住自己的吃食,见是贾义,才放松下来,“哼”了一声,继续大口吃了起来。
“哈哈哈哈!”贾义大笑起来,这段时间他没事就这般逗弄小七,“三郎,你既问起我家船队,必然是有事要说。”
看着贾义正在盯着自己,小看人家了,就算只有12岁,毕竟是贾似道的儿子,不说这样的家庭,肯定是有着良好的教育,更何况耳濡目染下,就算只能从他老子哪里学到些皮毛,那也是受用匪浅的。
而自己一直在刻意试探,贾义肯定能感觉出高山有意为之。
“哈哈。”高山掩饰住自己的尴尬,说:“八郎,你真的想为你爹爹分忧吗?”
贾义还是盯着他,静待下文。
见此,高山也就不再扭扭捏捏,直言道,“贾公如要用兵,所忧无非是钱粮,而今朝廷财政窘迫,开支剧增。”
贾义打断道,“不是还有公田吗?”
“可知景定五年之事?”
贾义摇头不知。
景定五年,有彗星出现,认为必有灾祸发生,因此那些因公田法而被得罪的人齐齐上书进言,要求废除公田法,若不是贾似道有皇帝的支持,公田法恐怕也会半途而废。
高山给贾义简单解释了下当年的旧事,“你可知那些人从那时起,就不断在弹劾贾公,要罢他的官。而如今贾公辞官快一年了,谁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
“你如何得知?”
“听人说的。”想到高山曾流浪于市井,兴许从那听到的,而且有些事没必要捏造,一查便知,所以贾义也就没有在意从哪里听到的。
“那要如何为爹爹分忧,我又不会经商,只习得些武艺,也不是读书种子,若不是爹爹不许,过几年都想去投军。”
等他能从军,大宋都亡了。
“不需要你投军,我有一法,出海贸易。海贸一趟下来获利丰厚,而且海外物产丰富,就算不买卖别的货物,只从占城去运来占城稻,亦可平价卖予朝廷,也能获利不少,还能补充大军粮草损耗,一举多得,岂不美哉。”
贾义想了想,觉得似乎真是个好法子,已经开始有些意动,可还是有点担忧,“一船能运来的粮食能有多大助益?耗时也很长吧,听闻占城可远了。”
“一船不行就十船,十船不行就百船,要到占城,若走陆路是很远,但是乘海船,顺风的话,月余应该就能到吧。”
高山不知细节,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太慢。
贾义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番,惊喜发现这能运来不少粮食。
占城稻非常出众,听说如今已经在南方多有种植,不考虑土地肥力的情况下,年产量非常高。
只是占城哪里有那么多粮食能给他买回来,占城就那么大的地方,届时尽力购买就是。
至于会不会造成那边出现粮荒,就不是他关心的事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贾义好奇问他。
“多听多看,你也可以遣人去打听,或可问问贾公。”笑笑,没再说话。
他只是在贾义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这就够了,他只需要等待种子发芽,然后静待时机。
高山赏着景,吃喝起来。
而这时,他看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