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珂再见陆恒时,已换了一种姿态。
居高临下,颇为玩味的姿态。
他似笑非笑看着陆恒,啧啧有声,故意叹气道:“陆大帅,早跟你说你不能这么玩儿,你为什么非不听呢?”
他踱步,走到陆恒跟前拍了拍陆恒的肩膀:“两万多人游行示威,一个不慎,那就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啊。大帅啊大帅,你玩砸了!收不了场了吧?我都替您臊得慌!”
赵玉珂身材矮小,拍陆恒肩膀都得扬着手臂,看起来颇为滑稽。
陆恒扫视一周赵玉珂身后包围吴公馆的重兵,问道:“赵师长是专门来我这儿耀武扬威吗?”
“哎哟!我可不敢!”赵玉珂满脸讥讽,“您是谁啊?您可是杀得南国血流成河的陆大帅!我耀武扬威,也扬不到您头上啊。”
他突然凑近,在陆恒耳边压低声音道:“至少不是现在!你惹出这么大摊子事儿,吴司令不杀你以平民愤,那才有鬼了!你的兵远在南国,你说,谁能救你?”
陆恒笑呵呵伸出手,指向他。
“我?”赵玉珂不可思议地也指向自己,“你是说我能救你?”
见陆恒肯定地点头,赵玉珂哈哈大笑起来!
“陆恒啊陆恒,你这是一朝得志,得意忘形啊!”赵玉珂大笑着道,“你以为谁都围着你转啊?民国离了你就不转啦?”
他突然脸色一寒,咬牙道:“津门十八武行三大帮,那都是我赵某人嘴里的菜!敢来老子嘴边儿刨食儿,小贼!我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到了这儿,甭管你是什么陆大帅,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
“无知者无畏啊!”陆恒叹气,怜悯地看着他,“你滚吧,刷完牙再来见我。”
“你——”赵玉珂指着陆恒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突然笑了。
“行,跟我摆谱!”他说,“我都还没动手,你就让武行的人给收拾了。就你这怂样儿,也不知道怎么混到今天的。你给我等着,有你跪下求我的时候!来人啊!”
“有!”
赵玉珂盯着陆恒的眼睛,冷笑着一字一字道:“陆恒穷凶极恶,欺压百姓,草菅人命,以致激起民变!给我缴了他们的枪,盯死了他!哪怕是上茅房,也……”
“报!”他正说着,林副官满头大汗跑了过来,“师座!师座且慢,都是误会啊!”
赵玉珂说得正爽却被打断,满脸不悦地呵斥道:“毛毛躁躁,家里死人啦?一边儿候着!”
他冷哼一声,继续对陆恒道:“哪怕是上茅房,也要盯……”
“师座!师座,吴司令电报!”林副官面无血色,颤声叫住赵玉珂,“要不,您先看看?”
“去尼玛的!”赵玉珂火冒三丈,一巴掌扇在林副官脸上,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道:“老子正在执行军务,羁押罪犯,你特么跟我说什么吴司令?等一分钟能不能死?啊?能不能死!”
“哼!”赵玉珂回过头来,打算继续之前的话。羁押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军阀,这场面,够他赵玉珂吹一辈子了!谁也别想阻止他主持正义!
他继续说:“哪怕是上茅房……”
“师座,真的会死人啊……”林副官满脸委屈,再度打断了赵玉珂。
“老子毙了你!”赵玉珂气得直接掏出枪顶在林副官头上。
陆恒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幕,只觉无比滑稽。
他对林副官道:“你这个兵啊,也真是的。你让你们师座把这个茅房上完不行吗?你看把你们师座憋的……”
“你给我闭嘴!”赵玉珂瞪了陆恒一眼,顿时觉得扫兴无比。
“来来来,我看看到底是特么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他一把夺过林副官手中的电文,没好气地看了起来。
但只是看了一眼,就瞬间瞪大了眼睛。
当啷!
下一刻,他手里的枪就掉在了地上,满脸惊惧,抖若筛糠。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赵玉珂喃喃。
“师座……”林副官小心翼翼凑上来。
啪!
赵玉珂像是受了惊的兔子,跳起来一巴掌扇了过去,尖声咆哮:“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王八蛋!你敢害我?老子毙了你!”
说着他就要在腰间摸枪。
林副官吓了一跳,忙上前抱住他手臂:“师座,师座!陆大帅还看着呢……”
“对对对……”赵玉珂浑身一个机灵。
转身到了陆恒跟前,二话不说对着自己就左右开弓,连扇了自己十几个巴掌,最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个头磕在地上,就再也不敢起来。
“大帅,饶命啊……”
陆恒叹了口气,道:“赵师长啊赵师长,你让我怎么说你?你刚还让我盘着、卧着,怎么你先跪了?”
“是我该死,是我冲昏了头,大帅,饶命啊!”赵玉珂磕头如捣蒜,痛哭流涕。
陆恒扶起他,道:“别傻了,我怎么会要你的命?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赵玉珂顿时满脸惊喜,颤声道:“大帅气量过人,谁人不知?大帅,您肯定不会和我这种小人计较的,哈哈,大帅,多谢您饶我性命,小的必有厚报,必有厚报啊!”
陆恒拍拍他的肩膀:“外面的事情,你解决!一个小时后,我要看到十八家武馆的馆主,还有南方来的拳师,一个不少地坐在登瀛楼!”
赵玉珂像是满血复活般拍着胸脯保证:“大帅,你瞧好了,小的一定给您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一点麻烦也不会有!”
“去吧!”陆恒把手在他衣领上擦了擦。
“是!”
赵玉珂恭敬敬礼,一回头,他就大吼大叫起来:“都特么还站这儿干什么?跟老子走,弹压刁民!”
“是!”
赵玉珂带着他的兵走了,撤得一个不剩。
“大帅,就这么放过这个小人了?”林相侯满脸不爽地问道。
“怎么可能?”陆恒摇摇头,“历来事情都会坏在这种小人身上,我们人少,刚才只是避免他狗急跳墙而已。不能让他再呆在津门了,让通讯兵给吴佩孚发报,把刚才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林相侯先是恭敬接令,继而疑惑问道:“大帅,您是不是早和吴司令说好了?”
“心照不宣,各取所需而已。”陆恒笑了笑。
津门是直隶地区的军事重地,可这么一个地方,因为直系内部纷争,被一个两面派占了便宜,吴佩孚怎么可能心里没疙瘩?
津门武行十八武馆,不过三千人,却能发动三大帮两万多人一起上街请愿。哪个当权者会对这么一股不受自己掌控的庞大势力有好感?
如果陆恒没记错,这位赵玉珂师长,在原轨迹中也就在这两年被撤了职,可见此人迟早要完。
“准备准备,随我上登瀛楼,会会天下英雄!”
“是!”
一个时辰后,陆恒走进了登瀛楼。
这是津门最气派的酒楼,而此时在二楼雅座,数十人正沉默等着陆恒的到来。
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