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这一拳带着风声,凶猛地击来,那女子面容微敛,却并未有任何惊慌之色。
直到这斑鸠哥的拳头将近面门之际,她才身形一转,敏捷一闪,退至一旁。
这一退,却是位置正好,刚好让过这全力击来的一拳。
斑鸠哥一拳击空,整个人的身子尚在向前倾探之时,说是迟,那是快,那女子飞起一脚,正好侧踢在他腰眼上。
只听得“唉哟”一声惨叫,斑鸠哥整个人斜倾着飞扑出去,砰的一声,撞倒了前面一具胡床。
更不巧的是,那胡床的尖角,正好磕在他额头上,夺的一声闷响,斑鸠哥的头上,立即鼓起一个大包。
这一跌一撞,斑鸠哥可谓吃了大亏,丢了大脸。
此时的他,身体吃痛,头晕目眩,从腰到腿俱是酥麻,根本爬不起来。
接连丢脸的斑鸠哥,气得几乎发狂。
他撑起身躯,扭头冲着一众犹在发愣的手下,厉声大喝:“你们眼瞎了么!还不一道上前揍死这个小婊子小娼妇儿,伫在那里戳尸啊!”
听到老大的厉声喝骂,一众愣神的手下恶少,这才如梦方醒。
他们纷纷揎袖挥拳,嘴中鼓噪,一齐作势拥上,便要向那女子围攻而来。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尔等在此聚众行凶,还有没有王法了!”
李夔这声如雷暴喝,让包括斑鸠哥在内的一众恶少,俱是瞬间滞住,仿佛被人点了穴般一动不动。
而那屋内的年轻女子以及楼道处的掌柜徐全期,俱是抬起头来,用惊愕的目光,望向这位突然到来的不良人。
李夔伸出手去,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两名恶少,大踏步进入房中。
他疾步来到犹然半躺于地的恶少头目斑鸠哥,俯身下望,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之色。
“你,你是……”
很明显,对于这位面目陌生的不良人,斑鸠哥毫无印象。
所以,他用惊疑的目光望向李夔,不知面前之人,到底是何来头。
李夔一声冷笑,刷的一声,抽出腰间那把的仪刀,森寒锋利的刀尖,直指斑鸠的咽喉。
“某乃官府新任不良人,李夔!”
见到这柄仪刀那锋利的刀尖,就在离自己咽喉不足一指之地来回颤动,这一刻斑鸠哥面如土色,甚至双股都如得了疟疾一般,开始不停颤栗。
而一众围观的恶少,见得李夔气势这般逼人,更是有如烈阳下的冰雪一般,那原本嚣张的气息,迅速消融不见。
原来此人是新任的不良人,难怪自己没有半点印象。
“李……官爷,且放下刀剑,好生说话。”斑鸠声音发抖,面容满是惧色:“某叫斑鸠,乃是城北蒋家质库的收钱头目。某等此来,只是要其还债罢了,断无他意啊。”
斑鸠所说的质库,便是唐朝特有的,可提供抵押借贷的典当行。李夔暗想,这个名叫斑鸠的恶少小头目,应该就是这质库里,负责收放贷的主管了。
“是么?那你方才掌掴徐掌柜,又攻击这位女子,却是何故?”
“官爷,这,这……”
“滚起来!”李夔怒喝道:“立即向二人道歉赔罪,再来说其他事宜!”
斑鸠脸上闪过一丝阴狠的怒意,还未回话,却见李夔手中的仪刀抖了一抖,刀尖正迫在他咽咙上,骇得他连连后爬。
“官爷!某同意,某同意向二人赔罪,还请官爷收了刀剑,不要误伤了小可呀!”
听到这厮这般哀哀求饶,李夔一声冷笑,刷的一声,将仪刀收起。
那斑鸠爬将起来,已是一脸颓丧,整个人仿佛已彻底萎掉,再无半点先前的凶悍气势。
他忍着腰间的疼痛,踉跄着来到那女子面前,朝她拱了拱手,嘴里嘟囔道:“某先前一时冲动,行为无礼,还望姑娘恕罪。”
那女子冷哼一声,并不说话,只是扭头望向窗外。
见这年轻女子似乎并不领情,斑鸠心下气恨,却又不便发作,他又移步到门口,向那站在过道上的掌柜徐全期,略略叉了下手。
“徐掌柜,先前打你是某不对,某在此向你谢罪了。”
徐全期一愣,赶紧回道:“没事没事,斑鸠哥这一掌,也无甚大碍。只要各位小爷不再闹事,某就心满意足了。”
他兀地絮叨低语,那斑鸠哥早已折身回返去见李夔,哪里还来听他多言。
在斑鸠折身回返时,李夔转身向那年轻女子问道:“姑娘,你叫甚名字?”
那女子微低着头,垂目敛眉,低声道:“小女子姓苏,名锦奴。”
苏锦奴?
听到这个名字,不知为何,李夔心下一动。
他随即又问:“斑鸠说你欠了他一笔债款,却是数额多少?利息如何?你且对某详说来。”
苏锦奴一声微叹:“禀官爷,某等乃是长安人氏,与某阿爷一起,以戏耍卖艺为生。我二人在前段时间,一路来到了汧阳县卖艺。(注:唐朝称父亲为阿爷)”
“说来不巧,我等方到汧阳,因县城外有蕃贼作乱,县令征发全县民夫紧急筑城以迎敌寇,阿爷亦被强征,前往南城筑墙。后来,阿爷不知何故,竟从城墙上摔下,跌成重伤,官府却拒不赔偿。某实无奈,只得去借高利贷三贯为给阿爷治病。因治病急切,为尽快借到钱,不得不答应他们这般苛责条款,以每天两分利钱来算利息。”
听到这里,李夔心下一凛。
好么,每天都要两分利息,也就是说每天都要还2%的利钱,一天就是60文钱,这帮借高利贷的家伙,倒是端的手狠!
说到这里,苏锦奴一脸悲色:“不曾想,某虽尽力延医诊治,不惜重金购买贵重药物,以致于花光了所借的三贯铜钱,但阿爷却犹是不治,于前日病逝于医馆之中。而从借钱之日算至今天,共计十天。故小女子除了要归还本金三贯之外,尚需付利钱600文。”
李夔心下暗叹,每天60文的利息,十天则要共付600文的利钱,这般暴利盘剥,实是令人咂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