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看出了李夔的犹疑,韦叔澄哈哈一笑,向他言道:“李夔,你可知道,我大唐的武侯铺,究竟是何制度么?”
“禀县令,某实不知。”
韦叔澄又是一笑:“告诉你吧。我大唐在贞观开元之时,京城为抓好治安,便于管理,特在长安城里设立了大大小小的武侯铺,由武侯与不良人负责。后来这武侯铺制度,从长安城传出,各地均有效仿,在咱们汧阳县城,亦有开办。”
听到这里,李夔大致明白了,这武侯铺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唐朝的武侯,和历史上的诸葛武侯,没有任何关系。武侯是唐朝京城中一种治安人员的称呼而已。而这武侯铺的具体功能,若是强行对比的话,则是类似今天的派出所+消防局+城管。
再具体说来,在长安城中,武侯铺的具体编制为:大城门的武侯铺编制为100人,小城门武侯铺编制为20人,大坊武侯铺编制为30人,小坊武侯铺编制为5人。
这些武侯与不良人,其具体职责又可分为:武侯负责的是城管+消防之类工作,而不良人则类似派出所公安,专门破案审讯抓人。两者相辅相成,一同维护长安治安。
“后来,在安史之乱后,因财力拮据,难养差人,故除了京城外,各地的武侯铺中,并无武侯驻守,仅有不良人负责治理。本来呢,在汧阳县中亦有五六座武侯铺,一直开办到了黄贼之乱前。只不过,在黄贼作乱这场浩劫之中,本县绝大多数的武侯铺毁于战乱,或因为缺人而废弃。现在,因财力匮乏,仅有崔家头里一座武侯铺,尚在勉力维持。”
“之所以还保留着此处武侯铺,实是因为此处位于凤翔府城与汧阳县城的交通要冲,村镇繁华,多有商旅,故为维护当地治安,保护黎民百姓,才一直维持下去。但在前段时间,原有的铺长重病辞归,下属数名不良人,又被抽调往陇州一带。现在仅有一名看门老军老关头,尚在那里,人员却是紧缺得很呢。”
说到这里,韦叔澄脸上,又泛起了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所以呢,虽然李夔你来路不明又难以考证,但本县亦是爱才之人,又岂会不加擢用乎?故而,为了更好体现李夔你这样难得人才之价值,某决定擢材为用,任命你为崔家头里武侯铺铺长,由你来主管这崔家头里的治安、辑盗、防火等事。当然了,你去了那里之后,每月工薪亦如汧阳县中不良人一般发放,断不会少了分毫。”
听到这里,李夔终于明白,这韦县令安排自己担任崔家头里铺长,到底是什么用意了。
归根到底一句话,就是感觉自己这样一个爱管闲事之人,若继续呆在汧阳县城中,既碍眼又妨事,还不如将自己打发得远远的,去到那乡野之地,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而听得这般安排,县尉段知言亦是沉默无语。
他能凭直觉猜到,这韦县令必是与李夔有过节,才以这般明升暗降的方式,把他弄到乡野处的武侯铺,让李夔不能再继续呆在汧阳县城中。
只不过,韦县令这般安排,他却不好反驳。
毕竟,最终的人事权,是在县令手中,作为一介县尉,他仅仅只有推荐的权力。
所以,虽然心下知道,韦叔澄是在冠冕堂皇地公报私仇,但作为推荐人的县尉段知言,却是根本无从反对。
一时间,大堂之上,一片静默。
韦叔澄见满堂无声,众人俱是垂首,心下未免得意。
他轻咳一声,故作关切地对李夔问道:“李夔,某任命你为崔家头里铺长,你还有何话说么?”
李夔抬起头来,沉声回道:“承蒙韦县令看顾,某得任铺长一职,心下实是感念之至。只不过,这武侯铺仅有某与一名老军,人员未免太少,只恐办差不利。还请韦县令调拔人力,以供差遣。”
仿佛猜到李夔会这般发问一般,那韦叔澄嘴角一撇,脸上便泛起了为难之色。
“李夔,某也知道,那武侯铺仅有你与老关头二人,确是人员少了些。但是呢,乡下地方嘛,事情不会太多,人少了些,亦无大碍。况且县中人员亦是紧缺,财用更是匮乏,这一时之间,安可给你提供更多人力。某虽有一县之长,但这事情……”
“那就请韦县令,再调拔两名属下给某。”
李夔没心思听他打官腔来扯皮,面容平静的他,又立即简洁明了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见他这般快言快语,韦叔澄不觉一怔。
他随即连连摇头:“这可如何使得。某说过,县中人员紧缺,安可轻易调人,要知道……”
“那就先调一人。”李夔又打断了他的话。
韦叔澄见他一直相逼,心下顿是泛起无名之火,却又不好发作。
他斜眼看去,见站在下首的县尉段知言,虽是一直无言,却也脸泛愠色。
韦叔澄咬了咬牙,脸上硬挤出笑容:“好吧,本县同意了。这一人名额么,某准了。要知道,某虽多有为难,但本县乃是一县之长,岂是那种不通道理之人……”
“谢韦县令。”李夔拱手一揖,再度打断他的自夸之语。
韦叔澄心下颇为不忿,他眼珠一转,却又冷笑道:“不过,本县虽然准你一人名额,但因为县中不良人等不足,你的这名手下人员,就由你自行招募吧。至于此人之工薪,就亦与老关头相等,可按临时佐吏来算。”
听到韦叔澄这话,李夔心下,莫名酸涩。
好么,自己这个所谓的铺长,在这里争取了半天,仅仅只争到了一名临时佐吏的名额。
而这名临时工的工薪,也与那看门的老军老关头一样,仅有一名正式不良人的一半。
以这样的条件去招人,哪怕是个稍有本事之辈,亦是不屑一顾吧。
这个县令韦叔澄,还真是个嫉贤妒能又刻意挟私报复的小人呀。
此人正紧抓机会,处处给自己小鞋穿呢。
李夔心下感慨,面容却犹是十分平静。
他复向韦叔澄叉手致礼:“好。李某多谢韦县令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