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前去汧阳,之所以又有变化,却是行军司马赵之度的的临时安排。
本来,赵之度已安排了县尉段知言与不良方炼二人,同去汧阳县城,赶往那蒋家质库紧急追查,但他后来一想觉得此事关系重大,万万不可出错,所以还是要自己亲自出马,方是妥当。
毕竟,现在案情已近尾声,如何解救府直官曹正铎一行人乃是节度府上下最为重视之事。
此事办好了成功解救了曹府直等人那自是锦上添花,十全十美。而此事若是办砸了,那自己虽然破获此案,却亦是功不足抵过呢。
到时那位喜怒无常又脾气暴躁的李节度,虽然十分看重自己,但此事没有办好,只怕也会对自己多有不满吧。
于是,为了慎重起见,次日天亮之后,这位行军司马赵之度,亦是急急策马出行,与段知言方炼等人一道,一同赶赴汧阳。以求在这关键时节,不要出现任何意外。
他这般一走,那作为破案主力的李夔,自然也是策马跟行,一路赶往汧阳而去。
与此同时,赵之度另外派了书吏胡得全,在数名军兵的护送下急急赶回凤翔府,去向节度使李昌符禀报最新的案情进度。
至于那原县令韦叔澄、书吏许奎、令班侯四等戴罪之人,则皆被继续看押于崔家头里武侯铺中,等候进一步的发落。
而那位先前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护卫郑世元,赵之度命他暂在武侯铺里休养,同时,也和老关头等人一道,继续看押一众俘虏以及韦叔澄等人。
至于那些战死的敌我两军尸首,则如昨夜之计划,分别给予运走安葬。当然,这般琐事,就皆交于手军的军兵与不良人来办理了。
赵之度一行人,急急西去,打马飞奔,很快就来到汧阳县城。
他们来到汧阳之时,城门方开不久。一时间,见到这么多人马气势汹汹地一齐来到汧阳县城一众百姓俱是骇然惊慌地四下走避。
但时间紧迫赵之度等人却是再不顾许多立即朝城门内策马疾冲。
街面上的一众百姓见到他们急急冲来,纷纷闪躲,以免被飞驰而来的马蹄给冲撞到。
赵之度等人,这般打马急赶,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尽快地赶到那位于城北的蒋家质库。
蒋家质库,据说在汧阳县城,已开办了十余年之久。一步一步地经营壮大,竟是汧阳县城中最大的质库呢。
而这种质库,是一种中国古代进行押物放款收息的商铺。
它亦可被称为质舍解库解典铺解典库,这种行当,后来演变成了史书与电视中常见的典当。而且,这种质库,在文献上出现在时间早在南朝之时就有出现。当时,就有便已有僧寺经营的质库,出现于文献记载。
而到了唐朝时期,队着社会经济日益发展,质库这种行当,亦随之大为发展。在当时,诸如富商大贾、官府、军队、寺院、大地主等各色人物与组织,纷纷经营这种以物品作抵押的放款业务,同时还从事信用放款。
这样的经营模式,很快就遍及许多城市,在大唐的各处州县,几乎各地皆有。
而这种类似于原始银行的质库,其经营模式带来的利润,是相当丰厚的。
“每以质库居积自润”,“有质舍百余处,名以大商主之,岁得子钱数百万”。
故而,靠开办质库赚钱发财的人,在整个唐朝,可谓是多不胜数。而送入质库抵押的物品,除一般的金银珠玉钱货外,有时甚至还包括奴婢、牛马等物品,种类却是十分丰富呢。
当然了,对于普通百姓,则多以生活用品作抵押。只不过这种质库,其放款时期限很短,利息甚高,而且往往任意压低质物的价格,借款如到期不能偿还,则没收质物,因此经常导致许多人家破产。所以它在历史上的名称,却是多为不堪。
而这个蒋家质库,除了平日里以以放同利贷为生外,更帮韦叔澄王宗结等人洗钱并转移财产,搜刮百姓,资助敌国,从这一点来说,更是有十恶不赦之罪。
“闪开!快闪开!”
赵之度等人一边打马前行,一边一路怒喝,很快就一齐来到蒋家质库的大门口。
看到前面的情景,众人却皆是一愣。
他们看到,蒋家质库那宽阔的铜铆大门,竟敢一直紧闭,没有打开。
一眼望去,一片寂静,竟无半点生人之气。
“奇怪了,现在已近辰时末刻,这蒋家质库,为何还未开门?难道”
听到这名不良人的低声嘟囔,李夔顿是眉头一皱。
这一刻,他的心下,有种不详的预感,却又很难说出是为什么。
“快!快冲上前去,一定要冲蒋家质库的大门撞开!”李夔厉声喝道。
大批的不良人,顿时齐声应喏,一齐冲上前去。
他们连踢带推,奋力撞门,想将把门给一举打开。
但是,饶是他们这般用力,拼命推挤,那蒋家质库的这扇铜铆大门,却有如被铁焊住了一般,竟是纹丝不动。
“好么,造得够结实呢。去,把县中武库里的撞锤拿来!给老子狠狠地撞开!”不良帅方炼亦是发了狠,他恨恨地骂道:“这般狗入的,还以为躲在里面就可逃脱追捕呢,想得倒是够美。今番在此,便叫你等瞧方爷的手段!”
不多时,一柄圆头包铁撞锤,被十多名军兵与不良人,从县中武库吭哧吭哧地抬了过来。
李夔看到,这架撞锤,足有五米多长,一个大木架上,中间用粗大麻绳悬挂了一个硕大的木头圆柱。那圆柱的顶端,则是包了一厚厚的铸铁。看起来,这般令人无语的模样,倒是有如悬在空中的一根阳物一般。
那些军兵与不良人将此撞锤运来,便开始将春横摆打开,调整位置,这包铁撞锤的宽度,几乎正好摆满了整个街面,将整条大街都给兜中拦住。
见得官府运来了恁大一件撞锤,汧阳县城中的大批百姓,顿时发现了难得的乐子,他们急急跑来,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打算好好地看个热闹。
放眼望去,撞锤两边的百姓们,皆是扯着脖子,尽力前望,同时喳喳叫地讨论着,各人的神情与眼色,皆满是好奇。
对于百姓来说,这般撞门,却是难得一见,今番来此,正好看个热闹。
而见百姓不断涌来,给办案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原本就一脸阴郁的行军司马赵之度,立即派出手下,去将他们紧急驱赶。
他要求,要把看热闹的百姓,全部赶出街道的两端,不让他们在这里无端添乱。
于是,一众军兵厉声喝斥推搡,将那些挤挤挨挨凑上来看热闹的百姓推开。
这时,整架圆头包铁撞锤,终于摆放固定好了。
然后,八名身体强壮的军兵,分站撞锤两边,一齐喊着号子发力齐推,那粗长的圆柱撞锤,顿时开始前后摆动,幅度越来越大。
在圆锤尾部翘到最高点后,八名军兵一齐松手发力,那圆形的包铁撞头,顿是有如一颗呼啸的炮弹一般,狠狠地朝那铜铆大门猛撞而去。
“砰!”
“砰!”
“砰!”
“砰!”
沉闷的又尾声悠长的撞击声,震得人耳膜发颤,伴随着撞头与那铜铆大门的短促刺耳的摩擦声,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这样的撞击,效果却是十分明显。
大约仅撞了七八下后,整个铜铆大门已然大半扭曲变形,厚厚的铜皮下面木渣四溅,显出了后面几近断裂的插销出来。
“再加把劲!再用力撞!一定要把大门完全撞开!”
见得大门被越撞越开,行军司马赵之度心下欢喜。他冲着一众军兵大声喊叫,给他们拼力鼓劲。
赵之度这般鼓舞,那八名推撞撞锤的军兵,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发狠地朝这蒋家质库的铜铆大门猛撞过去。
又连撞了六七下后,只听得“轰”的一声,这铜铆大门,在一片粉渣四溅中,轰然大开。
大门一开,等在一旁的一众不良人,顿时有如等待已久的猎兔一般,径自冲了进去。
而在他们的后面,一众军兵保护着行军司马赵之度,亦是急急地往蒋家质库走去。
而李夔则陪在赵之度身边,与他一道进入。
没想到,李夔等人方拐过照壁,还未进得前厅,便听到前头有不良人高声叫喊起来:“不好了!这前厅中,竟是死了一堆人哩!”
听到这句喊话,李夔心下一凛。
不是吧,难道自己这般赶来,犹是不及,竟让那曹府直等人,在这里遭了毒手么?
李夔更不犹豫,拔脚飞奔,迅速赶往前厅柜台处。
而在他身后,那行军司马赵之度、县尉段知言、不良帅方炼等人,亦是急急跟行。
入得前厅,望着遍地的尸首,李夔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好么,地上足足躺了六七具尸首,横七竖八地交错着,几乎每具尸首都是血垢淋漓,面目扭曲,一眼望去,端的骇人。
李夔眉头一拧,便立即对县不良帅方炼说道:“方帅,你速速将手下不良人,分成两队。一队留在这里,随某一齐检查,看看地上死者乃是何人。另外再派一队不良人,让他们立即在蒋家质库四下寻找,若有可疑之处,立即来报!”
方炼立即点头:“好!那这处验尸现场就由李夔你来处置,某现在亲带一队不良人,在这蒋家质库紧急搜查!”
李夔嗯了一声,不待方炼回答,便立即蹲下身去,开始仔细查验地上的尸首。
他蹲下后,将面前的那具尸首翻过来,死者的脸孔正好与他直直相对。
李夔伸手,拭去死尸面上溅满的血渍,心下顿时又是一凛。
这个死者,他可真是太熟悉了。
“咦,此人不是街面上那个四处放贷的无赖儿斑鸠哥么?怎地他竟也死在这里?”一旁的县尉段知言,见得这具死尸面孔,顿是连声惊叫起来。
他说得没错,李夔面前这具尸首,正是昔日在旅舍嚣张逼债的斑鸠哥。
只见他面目扭曲,尽是血渍,胸口被捅穿,脖颈处亦被抹了个洞,死状却是十分凄惨。
李夔心下,一时喟然。
不过,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又立记得翻检了一番旁边的数人,却发现这几个人,竟是俱是斑鸠哥当日的随众。
也就是说,在这里被杀的,竟然都是那些为蒋家质库放贷的街头无赖。
这样为蒋家质库效力,为他们放贷收债,干尽了见不得人的脏活的无赖们,竟然都这般莫其名妙地,在这里被人砍杀至死,实是诡异得紧。
李夔的面孔,顿时紧紧绷起。
他迅速地检查了一番,很快就发现,这些尸首俱是被刀剑捅刺劈砍而死,有好几具都尚带余温,肌体亦未僵硬,略略估算,这些人的死亡时间,估计还不到一个时辰。
那么,诸如斑鸠哥等人,为何会在此被杀呢?
又是何人,定要在这里,把他们全部干掉呢?
而原本应该在此的曹府直一行人,乃至绑架他们的王宗结等人,他们又到底在哪里呢?
而且那蒋家质库的掌柜与一众伙计,他们亦皆是不见,这又是何等缘故呢?
一时间,无数个疑团在李夔心下冒了出来。
这时,不良帅方炼亦从外面,匆匆跑回前厅之中。
一见李夔,他远远地喊道:“李夔,某等已然四下找遍,未得寻见那曹府直与王宗结等人,却不知他们到底去了何处。”
听到方炼这般问话,李夔心下更不是滋味。
这时,一直站在前厅外行军司马赵之度,亦从外面匆匆而入。
“李夔,现在检尸有何结果?那曹府直一行人的的踪迹,又可曾查到?”
李夔轻声一叹,把自己方才尸检的结果,对他简要地述说了一番。
然后,他低声回道:“赵司马,现在除了这些尸首,某等并未找到曹府直一行人之踪迹。他们到底去了哪里,现在还暂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