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泥俑。
一个描金饰彩活灵活现的泥俑,赫然出现在了李夔面前。
它端端正正地摆在中堂正中的一张长桌上,在周围空荡的景物衬托下,尤显诡异。
这具泥俑给李夔的冲击,非同小可。
一时间,喝得醺醺然的他,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幻中还是现实里。
李夔用力地摇了摇头,要把自己从这种恍惚之中给唤醒过来。
但是,出现在他面前的,犹是这一具半人高的泥俑。
它一动不动,却又恍若活动。
在从门缝中射来的一束午后阳光映照下,这具泥俑倒仿佛随时可以站起一样,有种说不出的骇人。
这一刻,李夔想起那名食客讲的故事,心下下意识地想道,难道说,是那个泥俑从志怪小说中,走到现实中来了么?
这实是令人十分无语。
他猛地想到,这具泥俑留在此处,难道说,竟是那原县令韦叔澄留下来的?
这,这却是怎么回事?
“刷!”
一声轻响,李夔抽出仪刀,锋芒森森雪亮。
他手挽了个刀花,便朝这泥俑猛劈过来。
“当!”
一声脆响,整个泥俑顿是四分五裂,成了一堆散碎陶片。
散成碎片的泥俑,在那束从门缝中传来的阳光里,闪着迷离的淡光。
李夔轻吁了一口气,正欲将这堆碎片给打扫掉,忽听到从院子中,竟传来急急的脚步声。
他一回头,却见数名不良人正急急地向自己奔行而来。
“李,李县尉,段县令命某速速前来找你。要你赶快去县衙之中,说,说是有件要案,要与你商量一番。”这名不良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李夔急急言道。
李夔一愣,立即问道:“现在天时这般晚了,唤某去县衙,却是所为何事?”
不良人连连摇头:“这个么,具体情况某却不知。不过,听闻呀,是那水汔村的村民前来县报案,说村中里发生了一件十分诡异的案子。段县令听完之后,脸色便十分凝重。遂让某等急急前来找你。”
他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复对李夔急急道:“某等四处寻找,后听人言,说你已来韦叔澄宅子查看,这不,某等急急急追来,倒是正好赶上了呢。”
李夔一声苦笑,知道与这两名不良人也说不出个什么东西出来,便立即随他们动身前去。
数人穿街过巷,很快要来到县衙之中。
入得门来,绕过照壁,李夔远远就看到,那大堂之上,段知言正一脸焦虑地高坐虎头椅上,而在案桌下面,有一男一女两名村民打扮的人,正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直抹眼泪。
李夔快步上前,一到堂中,便向段知言拱手道:“段县令,某来迟了。”
段知言摆摆手:“不迟,不迟,李夔,你且来听听,这两位水汔村村民所报之案,实是莫名其妙,骇人听闻呢。”
他一语说完,复对二人说道:“你二人,且把方才的报案内容,向这位李县尉再禀报一遍吧。”
二人听到,便纷纷扭过头来,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向李夔叨叨地重新讲述了一遍。
李夔听他们二人讲述,心下顿是莫名抽紧。
因为,这二人,就来自于先前那两名食客所说的水汔村,而他们所说的内容,竟也与那两名食客讲述的内容,相差无几。
这一男一女,乃是夫妻,男子名叫常本,妻子则叫刘氏,乃是水汔村的普通村民。二人婚后,生有一子,小名胜儿,年纪不过四岁。
而就在昨天的下午,刘氏做好小食,便把正在院中玩耍的胜儿唤回,让他回屋吃饭。
而她一出门,便见胜儿已在院中玩得有如一只泥猴儿一般,浑身上下脏得要命,心下顿是颇为生气。
刘氏连打带骂,带胜儿去溪边洗净手脚。
说来也怪,刘氏在带胜儿在溪边清洗时,总感觉似乎附近的草丛中,有人在盯着他们一般,这种感觉,十分地怪异难受。
刘氏心下警惕,快速给胜儿洗完后,便立即带他回家。
入得厨房,刘氏给他盛好粟饭,便让他在家里安心吃饭,不要外出。
胜儿答应后,刘氏又挎了个竹篮,装带了一些饭食,去给正在田间劳作,正忙着种冬小麦的丈夫送饭。
离家时,她考虑到在溪流边的讶异不安的情状,便把厨房用竹销插上,大门则上了铜锁。
做好了防备措施,刘氏才安心离开。
然后,刘氏立即去给田间的常胜送饭。
本来,按往日的情景,刘氏都要等到丈夫吃完小食,再收拾碗筷回家。但今天,刘氏心下,总有莫名的不安全感,她把饭食交丈夫后,就匆匆回家,却是一刻都不敢耽搁。
刘氏回来,远远就看到,家门口的铜锁依然紧锁,门外的沙地上,亦没有外人行走的痕迹,心下才终觉稍安。
她开了铜锁,立即回家,来到厨房门外一看,见竹销尚在原处,并未有任何变化,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才终于落地。
刘氏拔开竹销,看到远处的饭桌旁,胜儿似乎正在一动不动地坐着。
见往日向来调皮的胜儿,如今竟是这般规矩地吃饭,刘氏心下十分讶异。
不过,因为天色已晚,厨房里更是一片昏暗,刘氏根本看不清胜儿究竟是何情况。
于是,刘氏快步走近,走到胜儿背后,用手拍拍他的肩膀,本意是要夸他吃饭这般规矩,结果,令她几乎吓晕的事情出现了。
她伸手拍打到的肩膀,冰冷生硬,完全不似人类的肩膀,更不用说象自己的胜儿了。
刘氏大吃失惊,一把将这个“胜儿”拔了过来,凑了前去仔细一看,顿是险些吓晕了过去。
她看到,面前的这个东西,哪里是什么胜儿,竟然是一具与胜儿差不多大的陶泥俑人。
依稀可见,这具泥俑浑身上下,用鲜红的底漆,装涂了各种古怪的符号,而那两只眼睛,却又用了靛蓝漆料,给涂成令人骇怖的幽蓝色。
从窗外投来的夕阳余光,映在这具陶俑脸上,却显出一丝狰狞恐怖的味道。仿佛面前这具陶俑,正扎手舞脚地就要动起来,变成一具令人不知如何形容的怪异妖物。
刘氏嚎啕大哭,连滚带爬地逃开厨房,她象一只发疯的母兽一般,疯狂地叫着胜儿的名字,却是根本无人回答。
刘氏以最快地速度,踉跄着跑到田间,向正在吃饭的丈夫常本,哭诉方才所遇之情况。
常本听完刘氏的哭诉,手中的饭碗,顿是卟地一声,掉在了田土中。
他亦再来不及收拾,与刘氏一道,一齐紧急赶回家里。
这一路上,夫妻二人,一路向家里奔跑,一边不停地哭喊着胜儿的名字,却亦是发现,根本就无人应答。
回到家里,又四下寻了一番,亦是一无所获。
这时的常本,忽地愤怒起来。
他大声喝骂,飞起一脚,朝那个坐在凳子上的泥俑猛踢过去,只听得砰的一声,这具泥俑顿是碎成一地的残渣。
饶是如此,复有何益。
这碎了一地的泥俑,让夫妻二人,心下愈是难过不已。
没奈何,二人随后又从家里离开,去村落里四处访查,亦是毫无收获。
这时,村中里正发动全动青壮,四下搜山寻找,从黄昏一直搜到天色黑透,亦是完全没有任何收获,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见得胜儿这般神秘丢失,夫妻二人抱头痛哭,一时间,竟是根本无法可想。
幸有里正提醒,说水汔村这里没有武侯铺,要让他们赶紧去县里报案,以求借助官府的力量,尽快去查找胜儿的下落。
听了里正的话,常本与刘氏二人不敢稍怠,立刻从村中出发,连夜赶往县城。
因为水汔村位于汧阳边缘地界,离汧阳县城颇远,二人匆匆而来,又是徒步行走,竟是直到中午时分,才到汧阳县城。
而他们到了县城,便立即赶赴县衙,结果没想到,此时县衙之中,却是仅留有几个看门人,根本无人办公。
这是因为,此时的新任县令段知言与县尉李夔等人,以及县衙里的役卒与不良人,皆在景天大酒楼大吃大喝,以庆升迁,哪里还会想到会有这般事情在等着自己。
于是,这对夫妻常本与刘氏,虽是心急如焚,却亦无可奈何,只得坐在县衙外苦等,一直等到黄昏之时,那段知言等人才吃喝完毕,一众人等,开始醉醺醺地返回县衙。
回到县衙,一见段知言等人过来,常本与刘氏二人,立即上前向他大声哭诉,求官府尽快破案。
而听完二人的讲述,段知言亦是大吃一惊,立即下令升堂,然后便立即派人,去把李夔紧急寻来。
现在,听完二人的讲述,李夔顿是陷入沉吟。
此时的他,已然完全酒醒,却一直低头思考,没有说话。
见李夔没有说话,常本与刘氏二人,俱是十分着急,向李夔哭诉道:“李县尉,到现在胜儿已丢了足足一天,若不赶紧找到,只怕这孩子会有意外啊!”
李夔还是没有回答。
见李夔一直沉吟不语,,上头的县尉段知言也急了,他冲着李夔急问道:“李夔,你倒是说话呀!现在这般案情,到底该如何处置?”
李夔深吸一口气,便向段知言拱手道:“段县尉,现在仅有这夫妻二人的一面之词,实无甚益。某必须要亲自前往水汔村探查一番,才能得知具体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