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老焦头端来一壶黄酒,一盆醴羊肉,一份秋葵,一大碗蒸胡,一齐端到李夔面前。
二人就在院子里,摆开桌椅, 开始大吃起来。
此时的李夔,已是饿得狠了,他双手并用,大口吞吃,速度堪称风卷残云。
见他吃得这般香甜,老焦头一脸笑意, 连连给他斟酒,让李夔吃了个痛快。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后,对坐的老焦头向李夔问了一个问题。
“李县尉,听闻你这两天,一直在追查那孩童失踪之案?”
见老焦头竟然向自己问起此事,李夔一愣,手中的羊腿,亦是停在空中。
“老焦头,怎么这事你也知道了?”
“咳,这般怪异诡秘之事,早已传遍了街头巷尾,某在这街中行走,自是对此案有所耳闻。”
见老焦头这般说来,李夔一声轻叹:“也罢,现在这里,我就和你讲讲此案吧。”
他放下羊腿,把自己去水汔的办案经过,向老焦头简略地说了一番。
听完李夔的讲述,老焦头亦十分咤异, 嗟叹不已。
“啧啧,竟有这般事情?李县尉,你说这贼人劫夺这两名孩子,究竟是所为何事?”
“这个目前尚是难知,某一直还未弄清这贼人劫夺孩子究竟是何用意。”李夔轻叹道:“若说是绑架案吧,这两户人家,皆是偏僻山村的贫民百姓,纵是将孩子绑了去,又能榨出几两油水出来。若是仇家报复吧,这两户人家,皆是村里有名的老实本份之人,生平与人为善,从未得罪过任何村民,也不存在劫夺孩子来报仇的动机呀。”
老焦头亦叹道:“这便怪了,这贼人若无动机,这般劫夺孩子,却是所为何意呢?可恨他们竟能想出如此诡异手段来劫夺两名孩子,两名孩子现在亦是生死难知, 又实在是令人揪心啊。却不知, 李县尉你打算接下来, 到底要如何行动,去找出那贼人呢?”
李夔端起黄酒,猛灌了一口,便放下酒杯道:“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能从这泥俑上,去多想想办法了。毕竟,这留下来的泥俑,可能是查案的唯一线索了,某等若要继续调查,也只能从这里开始着手。”
老焦头点头道:“你说得没错,现在既然搞不清楚那贼人的做案动机,也就只能从作案手段去加以调查了。只不过这般查访,范围广泛,人物众多,李县尉及手下一众不良人,怕是辛苦一番了。”
李夔苦笑道:“某当这个县尉,主职便是办案抓贼,何敢谈甚辛苦。现在这案情没有进展,才最让某为之焦灼。”
“你且莫急,按步就班来就好。这段时间,莫也会多在街面走走,有甚消息的话,都会尽快告诉你。”
“好,那某先敬你一杯,在此多谢老焦头你了。”李夔端酒笑道。
二人吃喝一阵,李夔犹豫了一下,便向老焦头低声道:“老焦头,某此番前来,除了吃喝之外,却还有一件事,想要和你说下。”
“李县尉但说无妨。”
“老焦,某希望,你能帮某看下房子。”
“看房子?”
见老焦头吃了一惊,李夔便把昨天节度使李昌符,在大堂之上,当众把原县令韦叔澄的住房赏给自己一事,向老焦头简述了一番。
听完李夔的讲述,老焦头放声大笑。
“好哇,李县尉端的能耐,倒能白得一幢咱们汧阳县里最好的豪宅呢。要知道,那韦叔澄在汧阳这几年,除了钱没少刮外,便是大花钱财,全力兴建了这座在咱们汧阳堪称第一的韦府宅院。却没想到,他这般忙碌费力,不过仅住了一年多,就便宜李夔你了。”
李夔摇头道:“老焦头,你以为,我真的这般在乎这座宅院么?不过是上有所赐,下不敢辞罢了。更何况,节度府查抄韦府,将其府中所有财货、器具、书画等物,俱是抄走送往了凤翔府,原有的奴婢亦不是遣散就是流放他乡了,眼前这偌大一座府宅,倒是空空荡荡,竟有如鬼宅一般。”
“咳,那也比你无处可住,要去花钱住旅舍强得多呀。再说了,这偌大宅院,只要好生拾掇拾掇,纵然无甚家居物品,没甚奴婢仆从,住进去亦是宽敞舒适得多呢。”
李夔笑道:“是啊,某亦是这般作想。所以此番来你处,亦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还望老焦头你能同意,帮某看顾一下房子,也好让某无后顾之忧。”
“这话说得,某还以为是甚大事呢。这点看守房子小事,算得了什么,某答应便是了。”老焦头大咧咧地说道:“某知道,李夔你现在成了县尉,公务繁忙,诸事缠身,确是难有空闲再去打理房屋。更何况,这座韦叔澄这贪墨了恁多钱财才得以建好的豪宅,若是无人打理,任其渐渐荒废,亦是甚为可惜。也罢,从明天开始,某便先去给你打扫房间,去把整座房子,清理干净。毕竟现在这宅院,已是诸物搬空,徒留空宅一座,那由某一个人来收拾,却也是足够了。待某将其全部收拾整理好后,李县尉你再住进来,亦不为迟。”
李夔喜道:“好!那就拜托老焦你了。那从明天开始,某按管家的待遇,给老焦头你算工钱。”
老焦头双眼一瞪:“李夔你这是什么话,你我之间乃是朋友,还谈什么工钱!”
李夔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有道是亲兄弟还明算帐呢,这朋友之间,钱是钱,义是义,不可混为一谈。你也知道,李某来自外乡,在这汧阳县中举目无亲,能有老焦头你来帮忙,心下确是十分欢喜。而你能这般帮某,便相当于某之管家一般,某付予工钱,自是再合理不过。”
老焦头还要推辞,却被李夔强硬拒绝。
最终,他只得无奈接受李夔的条件。
随后,李夔掏出那把从韦叔澄身上搜出的房门钥匙,递给老焦头。
老焦头亦不多说什么,立即爽快收下。
二人又闲聊了一阵,李夔吃饱肚子,便向老焦头告辞离去。
“老焦头,某已酒足饭饱,就不多呆了。你若有任何消息,可径来县衙向某禀报。某若不在,你可告诉某手下的不良人,亦是一样的。”李夔又向老焦头叮嘱道。
“咳,你就放心吧,某一旦有了消息,就会立即来告诉你。”
李夔告辞离去,策马以归所住的旅舍。
但是,他绕了几条街后,他路过安治医馆,不觉勒住马蹄。
李夔放眼望去,却见安治医馆里面,那苏锦奴所住的房间之处,隐隐有灯光出现。
他知道,现在的她,应该还没有睡。
这个姑娘,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呢?
他略一思忖,便立即上前,来到安治医馆门口敲门。
很快,便有一名打着哈欠的医馆伙计,提灯过来,给他开门。
大门一开,见是县尉李夔到来,伙计不觉一怔。
不过,这名伙计迅速明白了李夔来此的目的。
他笑着帮他放好马匹,又提灯给他引路,让李夔来到苏锦奴的病房前。
李夔推门而入,便见那苏锦奴果是没睡。
一盏昏暗的烛灯下,肩上犹是打着夹板的苏锦奴,正半坐在床上,她扭头望向黑洞洞的窗外,怔怔地发呆。
“锦奴,某公务繁忙,今天一天都没来看你,心下甚是不安。你现在的感觉,可更好惜了么?”
李夔边说边来到她床边,顺手拉过来一具胡床,盘腿坐下。
苏锦奴却没有看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李夔伸出手去,就要摸下她的额头。
她却一把拔开他的手,淡淡道:“某没事,谢谢关心。李县尉,某只想知道,那个被劫夺的孩子,情况到底如何?”
李夔一愣:“锦奴,你也听闻这案子了?”
苏锦奴斜了他一眼:“你以为,某在这医馆之中,便是双耳不闻窗外事,什么新闻都不知了么?哼,这孩童失踪之案,今天已是遍传街巷,在这医馆之中,亦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李夔哈哈一笑:“原来如此,唉真没想到,此事已在街巷之中,传得这般沸扬不止了,倒是令某这个县尉,凭添了不小的压力呢。只不过,锦奴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不止是一名孩子被劫夺,而是有两名孩子,俱被贼人抓走了。”
苏锦奴一脸愕然:“怎么有这般可怕之事?那你快跟某讲讲,你去那村落里查案,到底是何等结果?”
李夔笑了笑:“好啊,你既有兴趣,某说给你听便是。”
接下来,李夔便把去水汔村现场调查之事,向苏锦奴大致地说了一番。
他叙述完毕,便幽幽叹道:“此案案情诡异复杂,一时之间,某还未能找到关键的线索,更不用说去把犯人给抓回来了。所以,你要问某现在这两名孩子情况到底如何,某只得如实相告,确是不知。”
苏锦奴修眉微蹙,她没有接话,只是又一声幽幽叹息。
李夔又道:“不过,锦奴在这般私下场合,大可不必称某为什么李县尉,倒让人感觉生份得紧。你径叫某李夔便可,某听得还舒服一些。”
苏锦奴撇了撇嘴,算是回应。
见她沉默不语,李夔亦不知接下来,到底要如何说话。
一时间,房间里一片安静。
最终,还是苏锦奴一声轻叹,缓缓开口。
“李夔,某想好了,等某伤好后,愿在你手下做事。”
她的这番话,声音很轻,却字句清晰,让他听得十分清楚。
李夔先是一怔,脸上便迅速泛起欣喜之色:“好哇,锦奴同意来当不良人,某自是求之不得!象你这般武艺高强之辈,若能来助某,倒是令某如虎添翼呢。说起来,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呢。以后呀,你就随在某身边,随某一道办案便是。”
苏锦奴哼了一声:“这话却说早了些。某虽愿意帮你做事,却要与你手下不良人不同,到时候无论办甚案子,具体要如何行动,某皆要自作安排。”
李夔笑道:“行啊,某不限制你,给你充足的自由。你来了之后,平日里也不需象衙中的不良人一样,每天要到县衙来点卯应对。每日里你想做何事,尽由自便。”
苏锦奴轻轻一笑:“这话听起来,倒还令人舒心了些。那李夔你可知道,某如今为何同意,为你做事么?”
李夔眉头一挑,一脸堆笑:“这个么,自然是锦奴你见某这般辛苦,又对你多加照料,故而可怜小的则个,才加以同意的呗。”
“呸,少来贫嘴咂舌,没得让人恶心。”她敛起笑容,对李夔郑重说道:“你的照顾之恩,某心下感念。但这份情谊,却当另算,不是某同意为你效力之原因。”
“哦?那是……”
苏锦奴幽幽一叹:“那因为,这些天里,某在这医馆里与那些伙计闲聊时,听闻了不少你先前查案之事。从这些故事里,某能感觉得到,你是一个心怀正义,维护公平,愿意为百姓办事之人。”
“承蒙苏姑娘如此高看,其实……”
“你不必多说。”李夔一语未完,苏锦奴又继续说:“某这些年来,在关中一带闯荡卖艺,见过的听过的不平事多了去了,各类混吃度日贪腐欺民的官员亦是见过极多。却还从未见过一个官员能象李夔你这样,不谋私利,不贪公帑,一心只为百姓为案,这才是最令某为之感动的地方。所以,某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愿意在你手下效力做事。”
说到这里,她忽地又是一声叹息:“可惜,某现在伤情未好,只得怏怏在床。不然的话,真想明天就与你去一道查案,去尽快地把那两名被劫走孩子给救回来,把那该死的贼人抓获归案!”
李夔微微一笑:“此事不急,你且安心养伤便是。将来的各类案子,只怕还多着呢,有得是你用武之处。至于这孩童被夺之案,某定全倾尽全力,查他个水落石出。你且瞧李某手段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