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伯炀,还是潜君?”
伯炀怔住了。
飞瀑坠落,在水面激起浪花,轰隆的声音吵得耳朵疼。
伯炀回答:“伯炀和潜君,又有什么分别?”
迟不书叹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说:“你既然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了,你想杀我,现在就可以啊。”
伯炀又愣了愣,随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我答应了谷主暂时放下仇怨,你的命就暂时留着。”
等到伯炀的身影快消失得没影了,迟不书才想起什么,冲他大喊道:“二十人幻灭海副本开荒!二等十八缺奶啊!”
看着伯炀消失在谷中小道的拐弯处,迟不书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雾。
唉。
*
幻灭海地牢中。
形如枯槁的身影,四肢被锁链紧紧束缚在邢架上,身躯无力地悬挂着,好像随时会碎掉。
她的衣衫已经残破不堪,纤细的手臂裸*露在外,但上面血痕斑驳,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肤骨。
四面封闭的空间,只有头顶上的开窗透出盈盈的水光。
有人转动门外的机关,打开了她面前的石门。更多的光亮透了进来。
楹姬抬了抬头,通红无神的双眼被这点光刺得发疼。
面前的男子身形颀长挺拔,宽大的黑袍里,随着他从容的步履而摆动,显得阴郁而沉稳。
在潮湿安静的地牢中,一步一步,踏得人心愈来愈心慌。
业无烬缓缓开口,语气并没有丝毫的怒意:“楹姬对吧?”
楹姬无力回答。
“还是不肯说出指使你的人是谁吗?”
楹姬干涩生疼的喉咙里,憋出即个嘶哑的音节:“是……我……恋慕……尊上……”
“嗯?”业无烬对她的固执微微显露出一丝惊讶,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那张被毒药腐蚀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脸,笑道:“世人真是令人难测,毁掉了脸皮,却仍看不清本貌。”
“啊——”楹姬面上全是腐烂的皮肉,被他用力一捏,疼得叫出了声。
“你说实话,我就放你出去将功赎罪。”
“是……楹姬……恋慕尊上……”楹姬再一次说着。
重复的谎言,让业无烬已然没有耐心。就在他想送楹姬上路的时候,一人走了进来。
那红衣女子身姿婀娜,青丝如瀑,在头顶绾着一个美艳的灵蛇髻,俨然是一位红唇肤白,风情万种的美人。
她很自然地走到业无烬的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声音柔媚无骨地唤了一声:“尊上。”
“啊,是焱姬。”业无烬假装着诧异,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哈,”焱姬轻笑一声,“或许是和尊上心有灵犀吧。”
业无烬很自然地退后一步,从腰间掏出一张手巾擦了擦手上沾的血,擦完后随手丢在了地上。
“你说与本座心有灵犀,本座却觉得愈发不懂你了。”
焱姬拾起那方手巾,说:“区区媚药之毒,对尊上毫无影响,罪不至死。”
业无烬说:“幻灭海里的生死,何时是由你断定该与不该的?”
焱姬笑道:“因为焱姬相信,尊上有君临天下的宏图,断然不会是个轻贱下属性命的暴君——”
“哈哈。”业无烬轻笑一声,轻轻抬手——
这一声笑因力量的激荡而回响在地牢中,笑声方歇,业无烬魔招出手,楹姬已经尸首异处。
温热的血溅在焱姬雪白的面容上,血的颜色衬得她愈发娇艳,然而她神情木讷,已然忘记要说什么。
“嗯?”业无烬弯起眉眼,而焱姬还在发愣,他对着焱姬无辜地挑挑眉:“说好的心有灵犀呢。你怎会不知——”
业无烬凑近焱姬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明明就是个暴君啊。”
焱姬呆若木鸡,神色慢慢染上恐惧。
“去中原,杀一个叫做迟不书的日月教弟子。”业无烬离开地牢之前,才收敛了几分狂意,有些正经说道:“收起一些不应当的念头,好好完成本座交待的任务。”
直到业无烬彻底走出地牢,焱姬才反应过来。
攥在手里的手巾紧了又紧,皱得不能用了。
焱姬对着那无头的尸体愣了一会儿,才轻轻张了张嘴:
“……抱歉。”
*
迟不书还是好奇,伯炀为什么会这样恨她。
养伤的时候,她听谷中八卦的小弟子说伯炀师兄要去祭拜故人,于是便偷偷跟着伯炀,来到了杏林东边的望月岩。
望月岩边,一座孤坟孑然而立。
墓碑上刻着周正的字:恩师卿子楚之墓。
伯炀提了两壶酒,径自坐到墓碑旁,像是倚靠着多年的老友。
“师父,徒儿来看你了。”
“今日这壶酒,是来谢罪的,徒儿无法为师父报仇。”
伯炀饮着酒,一句一句念叨着。
迟不书躲在后方的大树下,一声都不敢吭。
“我与迟不书之间的误会,本该由我们俩人来厘清,却是师父你为我挡劫而死。”
“自入江湖,便是师父教导我,养育我,待我如己出。徒儿虽爱她,然杀师之仇……如何能忘?”
壶中酒液倾倒而出,渗入地里。
冢中亡魂未醉,人却醉了。伯炀在坟头颓然而坐,哭得弯起了腰。
“你最爱的清露饮,徒儿酿了满满一酒窖,等到幻灭海祸事了结,我天天来陪你喝。”
迟不书在树后听着,她很想解释,可是迟不书就是她,她就是迟不书,这就好像我和平行时空里另一个我。
这种微妙的联系,她又该如何说得清楚呢?
他选择在杏林入口了结迟不书,就是因为他要用不书的鲜血来祭自己的师父。
伯炀这般落魄神伤的模样,迟不书终究还是不忍心,有些想上去安慰一番。
就在迟不书揪心之际,一个娇小的人影跑了过去,扑在伯炀怀里。
“伯炀师兄,伯炀师兄。”那娇小的人影在伯炀怀中,攥紧他的衣襟,怯怯地说:“小萱做噩梦了,梦见师父生我的气,他气我没有给他报仇……呜……”
好家伙!
迟不书心里直呼段位高。
这句话无疑是给伯炀怒火与懊悔交织、纠结的心再添了一把火,伯炀此刻在面上已经险些绷不住了。
“小萱放心……报不了仇是师兄的错,师父不会怪你的……”
伯炀任由她在怀中,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一般,试图安抚着她。
谁知小萱哭着哭着,突然发疯一般抖了起来。
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断大叫着:“那个妖女……那个妖女就在杏林中!”
迟不书顿时大骇,自己躲在这里早就被发现了?!
“她要杀我……不!不要!伯炀师兄救救我!”
迟不书:“……”
疯子。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