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刚进酒铺，一团黄色的东西就迎面而来。

罗刹举起手中酒碗，面无表情的挡在面前，黄纸团便如骰子般在碗中滴溜溜旋转起来。

罗刹取出纸团，耐心展平，皱皱巴巴的黄纸上画着赤红色的朱砂咒文，果然是一张货真价实的五雷符。

罗刹抬起头来，看着隔着桌子互相对峙的三人。

牛头手持杀猪刀，裹着脏兮兮的围裙，随着厚实的胸膛一起一伏，鼻孔中不断喷出白气。

它的那双满含怒火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老头和老驴。

而老头隔着桌子与其对望，老脸上全是秀才遇到兵的无奈。

“这五雷符足以买下这间酒铺了，您老倒是好大的手笔，呆在我的地盘那么久，我都没发现您这条真龙。”

罗刹俏脸含煞，冷冰冰开口。

听到罗刹的话。

牛头一愣，急忙转过身来，对罗刹躬身行礼。

它直起身来，蒲扇般大小的巴掌挠了挠脑袋：“罗刹大人，照您这么说，这老头没坑俺？”

“老夫当然没坑你！若不是老夫给了五枚……，若不是你这牛头认死脑筋，怎么都说不通，不然老夫怎么会将这五雷符做酒钱给你！”

老头气的胡子都一翘一翘的。

“这么说，是俺错怪你了？”牛头挠挠脑袋，颇为不好意思，但忽然，它反应过来，怒视老头：“你说俺死脑筋？你骂俺？”

老头满脸无奈之色：“老夫没骂你……”

“你分明骂了！俺这耳朵可好使了！”

老头的驴站在旁边，眼睛中流露出颇为人性化的看戏神情。

“行了，牛头你去打壶好酒，酒钱和老丈的饭钱去我那领，我给你双倍！”

眼前几人又要吵起来，罗刹不耐烦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牛头憨笑着从罗刹手中取下酒壶，转头走向后院的酒窖，去打酒。

罗刹面不改色的将五雷符揣进兜里，坐在桌椅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老人和驴。

见状，老头咽了一口唾沫，牵着老驴乖乖坐下，干笑：“多谢罗刹大人解围，老夫也在这罗刹鬼市呆了不少时日了，这罗刹鬼市在大人的治理下，那真是政通人……妖和啊！”

“废话就不要多说了，盘亘在我的地盘那么长时间，现在又用五雷符引我出来，你有什么目的？”

罗刹却不买帐，看着面前弱不惊风的老头，暗中扣紧了自己手腕上的铃铛。

在这间酒铺的阴影处，阴沉的黑雾在不断游走，阴沉的呓语不断响起，酒铺的墙壁上，一只只红色的眼睛悄无声息的睁开，后院中，牛头一只手紧紧攥着罗刹的酒葫芦，另一只手死死握住杀猪刀，如图一尊铜浇铁铸的雕像，静静地站在窗户边，神色冰冷的望着房内。

转眼间，平平无奇的酒铺瞬间成了鬼域魔窟。

“女娃娃果然聪慧。”老头看到如此变化，神色如常：“不出三年，这东都的天空，就要换上另一副颜色了。女娃娃难道就不想维持现状么？”

罗刹听完，站起身来，面色不变：“别打坏了铺子。”

说完，罗刹转身就走，铃铛声清脆悦耳。

阴沉的黑雾如流水般流淌在酒铺中，血红的大眼珠子青筋毕露，伴随着簌簌落灰从墙壁中挣脱出来，牛头手持一把杀猪刀，浑身肌肉鼓起，鼻孔中喷出白气，像是一列疾驰的火车，冲向老头！

老头见状，嘟囔了一句：“年轻人就是急躁。”

他没有管正在冲过来的牛头，不紧不慢的拿起茶壶，朝面前的茶碗中倒了一杯茶。

就在牛头马上要斩向老头的时候，他身旁的老驴忽然向前迈出一步，挡在了牛头和老头之间。

牛头眼中厉色一闪，杀猪刀朝老驴脖颈挥去。

锵！

老驴头顶突然生出麟角，与西瓜刀相撞，迸射出道道银花。

老驴低吼一声，那声音竟然像是低沉的龙吼。

随后，有一只浑身漆黑，迸射出电光的墨麒麟虚影在老驴背后浮现！

“等等！”

罗刹面色惊恐，喝止众妖。

老驴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麟角电光一闪，牛头便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出去。

黑雾猛地一滞，又乖乖地回到了阴影之中，眼珠子还没从墙壁中挣脱出来，又不情愿的缓缓合上。

酒铺再次从森罗鬼域变为朗朗人间。

“有麒麟相伴，路山长，莫非，您是来清理我这罗刹鬼市，来还东都一个朗朗人间？”

罗刹脸色难看，她将手腕上的铃铛紧紧攥入手中，身体微微颤抖。

“小九尾算是我半个门下弟子。”

路山长将茶碗中的茶水饮下，冲罗刹笑道。

尽管他的样貌和之前并无区别，笑的更像是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破落夫子。

但罗刹却不敢丝毫不敬。

“您愿意出手，那可就太好了！”

罗刹忽然转怒为喜，清亮的眸子中满是激动之色。

路山长拿起茶壶，一条细长的水柱从壶口喷出，注入茶碗：“我儒家有一只笔，名为春秋笔。一笔写春秋，一笔也可抹春秋。若是你能拿到春秋笔，我便有把握将小九尾身上的四十万怨魂抹去，它是代我弟子受过，尽管我那傻徒弟不知道，但我这做师父的，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

“只要能救义父，罗刹愿付出一切代价。”

罗刹语气坚定，一字一顿。

“不必。”路山长一摆手：“我在那小书生的黑猫上，感受到了春秋笔的气息，想必，小九尾也是感受到了，才放他走的吧？只要你能拿到春秋笔，我便替小九尾改命。”

“我会拿到的。”罗刹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丝毫不问为什么路山长不亲自去拿。

背后，传来路山长慢慢悠悠的声音：“这些事情，不要告诉小九尾。”

罗刹一顿，又毫不犹豫的向前走去。

……

“阿福，你既然已经成了春秋笔的器灵，那若是春秋笔被人取走，你会死吗？”

在去给文书生上坟的路上，裴彦好奇的用心念与头顶上的黑猫阿福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