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缠和郁老双双去世,当即就有人心生感应。
那是在万万里之外的大梁边界,继续往北,便是无尽的山林,亦可称之为万妖国。
双方一直摩擦不断,致使交界之地枯骨累累,阴气常年不散,尤其是在一些谷地,即使在白天也是黑雾缭绕,更有凄厉悲惨的哀嚎作响,如同鬼狱一般。
在其中最深的一处谷底,一面无弦的玉石琵琶绽放出绿色的荧光,随即缓缓化作一位蜷缩着的赤裸美妇。
待她站起身来,翠绿色的衣裙自动将那妖娆的躯体包裹,只剩下一脸的冰冷。
“没想到,继幺儿之后,竟然连老大和老二也同时丢了性命,究竟是何人非要置他们于死地?”
声音落下,一个头发高束,肤色彻白的女子出现在她的面前,俯身跪下,“娘娘,我这就去庐州走上一趟,替大姐,二姐,还有幺妹报仇!”
“当年庐州一战,我被梁国修者重伤,境界大跌,不得不在此蛰伏,于是乘机取下琴弦,孕育出你们四个姐妹,这其中尤数老三你最有天赋,修炼速度最快,现已是巅峰四品欲魈,有我一半实力,如果连你折了,我这一番心血岂不是要彻底白费?”
绿裙少妇冷斥一声,旋即看向南方。
“距离那一战已经过去将近半个甲子,想必万妖国又会有大动作,眼下正好我的实力全部恢复,而且更胜以往,也是时候去看看那些老对手了,好让他们别忘了那个让人谈之色变的名号……”
话还没有说完,二女的身形便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四个字在黑暗中回荡。
“圣阴鬼母!”
……
今夜的庐州,注定无法平静。
因为,郑秋又杀了两个恶鬼,距离子阴鬼母殒命,才只有短短六天时间,而三天前举行的盛大庆典,还依然历历在目。
不等郑秋有所反应,就有六个书生冲到面前,深深地拜下。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我等有眼无珠,不识先生大义,误会了先生不说,还对先生拳脚相向,心中羞愧难当,特来求先生恕罪!”
“非尔等之错,实在是那鬼物歹毒,竟然迷惑了你们的心志,不然,你们又怎么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六人明知事实就是如此,但终究还是心有愧疚,能从郑秋口中听到这话,突然有种彻底地得到了宽恕的感觉,心中前所未有的欣慰,仿佛获得了新生。
“我等早就知道先生义薄云天,淡泊名利,修为高绝,如今得见,才知不止如此,先生还有勇有谋,胸怀宽广,实乃我儒家弟子学习的榜样!”
这帮书生拍马屁的功夫也太深了吧!
郑秋心中嘀咕了一声,但面上还是微笑着摆手,“言过啦,言过啦!”
“这怎么能叫言过呢?先生为庐州百姓安危,与两位朋友出手诛杀子阴鬼母,此为义薄云天,事后留下一诗便消失不见,此为淡泊名利,而现在又斩杀这两个强悍的恶鬼,难道不是修为高绝?面对我们的不敬之处,没有丝毫计较,这不是胸怀宽广又叫什么?”
六个书生一人一句,声音高昂响亮,仿佛这月夜里只有他们的声音,周边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可把郑秋都说得不好意思了!
不过,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人之交往就是如此,尤其是对读书人而言,他当即就反夸了回去。
“诸位真是慧眼如炬,不偏不倚,实事求是!”
“先生谬赞,我等愧不敢当!”六人齐声客套了一句,后就有人询问,“我等都是云华书院的学生,对了,先生可知晓云华书院?”
“儒家以京城的嵩阳学宫为首,接下来就是四大书院,云华书院便是其中之一,身为读书人,如何能不知晓?”
“先生知晓便好,三天之后,便是书院一年一度的‘晒书节’,先生自称为读书人,我等在此,诚邀先生参加此次盛会!”
“晒书会?”郑秋皱了皱眉头,这个他倒是没有听过。
没办法,谁让原主是一个野书生,仅在年幼时上过年许私塾,根本不知道城里人这么会玩。
“就是……这个我来说……”
似乎是想表现自己还是怎的,六人先前还配合得好好的,现在竟然抢起了说话权。
不过还没等他们争出个结果来,便被一个外来的声音所打断。
“还是由我来说吧!”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儒生走来。
他头顶着歪歪斜斜的绿帽子,下巴上长着一颗豆大的黑痣,上面钻出三根细长的黑毛,行走间随手捋着,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曾经有一位儒家泰斗说过一句诗,‘诗书若非年年晒,便随夜香日日流。’后人深感赞同,便创下这‘晒书会’。
届时学院中人便将过去一年所学之得意之处展露出来,或诗词,或歌赋,或字画,或拳脚,即为回顾,亦为学习,书院也会点评作赏,给予鼓励。
这是学院之盛会,亦是儒家之盛会,并非局限于院内学子,所有读书人皆可参加!”
中年男子说罢,便自我介绍道:“哦!在下云华书院授课先生,赵修明,亦诚心邀请先生前来!”
见那六个书生拜下,称呼其为老师,郑秋也紧跟着施礼。
然而,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一个声音打断。
“贫道青云山张晓凡,此厢有礼了!”
道长,你礼貌吗?
郑秋面露诧异,但想着对方拼命消耗了那女鬼一波,才能让自己有亲手报仇的机会,忍不住开口询问,“道长,你的伤势如何?”
“唉!那女鬼好生厉害,贫道手段尽出,也不能将其击杀,反而是落得个阳神破碎的下场,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侥幸了!”
张晓凡面色苍白,强行挤出一抹笑容,便主动挽住了郑秋。
看似是伤重虚弱站立不住,实则是难掩心中着急。
我为了让郑秋去青云山,差点把命搭上,你们这伙儒家人上下嘴皮一碰就想把人带走,做梦都不要想!
也怪不得他这般激动,不同于儒家的一宫四院,道家自分天人两宗,两宗下面又分无数派别,因为分歧严重,导致两宗逊于一宫,多派也逊于四院。
青云山比不过云华书院,更别说郑秋本就是书生,若是云华书院伸出橄榄枝,郑秋哪里会有拒绝的道理?
之前他不曾小看郑秋,可今日一战,才知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
于是,一个坚定无比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出现。
在去我青云山之前,决不能让任何人把郑秋拐走!
所以说,他急了。
见郑秋面露关心,他乘机说道:“郑先生,实不相瞒,贫道受伤甚重,需要回宗门静养,厚颜相求,不知先生是否方便送上一程?”
这可把郑秋问得一愣,不过和之前如出一辙,很快便又有人打断。
“果然是郑先生,三日不见,如隔千秋啊!”
“这么晚了,知府大人还亲自出来,若是累坏了身子不能理事,可就苦了庐州城的百姓了!”
“还谈什么理事?本官糊涂啊,竟然中了这两女鬼的调虎离山之计,先生你不知道,听闻鬼物作乱,我立马派出亲兵,之后没有多久,那个女鬼就杀入了府衙,若不是先生杀得那女鬼不得不回援撤走,府衙必然损失惨重啊!
先生之前不辞而别,本官连送别都不曾有,此番能够再次相见,请务必去府衙小住,现在又是两鬼伏诛,该当启奏圣上,以作定夺!”
声音落下,郑秋直感觉胳膊一疼,转头一看,张晓凡的眼睛中似有电光闪烁。
而其所盯着的李昂和赵修明,眼神亦是隐隐不善,彼此间已有战意。
少顷,他们把目光同时落在郑秋身上,面色严肃,仿佛有一句话写在上面。
你是跟他们两个走,还是跟我走?选吧,给个痛快话!
被仨大男人夹在中间,郑秋欲哭无泪。
也就在这时,错过空隙,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将一双玉手搭于小腹前面,说不出的端庄和温柔,“郑先生离开江府这么久没有回来,没有受什么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