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那个家伙仿佛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所以他默默的转过来头，妖红色的眼睛对上了安东尼那对龙血消退后，普普通通的眼睛。

但是下一刻，这对眼睛变得如同烧融的金子。赤金色的瞳孔里仿佛滚着惊雷，无形的威压让人简直直不起来腰。

可是那家伙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去，等着老板给自己磨好咖啡。

安东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实在是有点过激，马上就让刚刚涌上来的龙血退却，再次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家伙。

“怎么了？”温妮看着安东尼的反应有点不对劲，警觉的问。

“那个家伙，身上有一股很浓的血味。”安东尼轻声说：“它看我的时候，我很不安，就像被一条蛇看着。”

那个家伙忽然又转过来，再次看向它们两个。

这次店里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对眼睛，但是也任谁都能看出来那毫无生气的眼睛里，透着一丝不悦。

“在背后议论别人，可不是一个礼貌的事情。”他轻声说，顺手接过来咖啡，然后坐在了安东尼旁边的桌子上。

他靠近的时候，旁边的客人无不起身换位，倒不是因为害怕他，而是那股尸臭的味道实在是让人感到恶心，就连咖啡的香气都被盖住了。

安东尼犹豫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这么办。

这家伙可疑两个字简直都写在了袍子上，那股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气息也把他的危险等级往上提了不少。

可是，周围的客人都好像认识这家伙一样，只是躲避一下臭味之外，就好像没有看到他一眼，继续喝着咖啡发呆。

这就让他有点难办，毕竟他没有做出任何不合规矩的事情，只是气息有点可疑。

红色的眼睛......不死族吗？

自从精灵族和不死族宣战后，人族便和不死族订下了和平条约。只是和平，双方互不侵犯，共同合作，且国境开放。

这样想来，在这种地方遇到不死族，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安东尼在心理想着，同时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可是他只是默默的喝着咖啡，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正当他放下心想要转过头去的时候，那个家伙居然看了过来，只是这一眼，那股阴森至极的寒气就让他浑身忍不住的颤栗。

“你的血很有趣。”他轻声说：“做个交易怎么样？”

这话让安东尼和温妮同时警觉起来，安东尼同样轻声问：“什么交易？”

“你的心脏。”他的声音仍然很轻，但是却透着一丝嗜血的凶气。

差一点安东尼就以为那家伙要冲上来了，但是他好像真的只是提出来一个建议，然后又安静下去。

可是这时，温妮和安东尼同时警惕起来，无形的威压仿佛巨大的秤砣压在每个人的心口上。他们两个人的气息带着天使般的威仪和恶鬼般的残忍，没有人敢在这个转瞬间变成修罗场的咖啡厅里发出一丝声音。

可是那个诡异的家伙却带着充满期待的表情看着他，似乎真的在等着他同意。

“容我拒绝。”安东尼摇了摇头，这家伙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开口就提出这样荒唐的事情。

“或许你可以听听我提出的条件。”那个家伙还想要继续挣扎一下，可是没等他说完，安东尼就已经把话说绝了。

“不管你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不同意。”

“......那真是可惜了。”他轻声说，然后扭过头来，继续喝着咖啡。

然后，就跟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继续喝着咖啡，那苦的让人感到怀疑人生的饮料似乎他一点都不觉得抗拒。

“能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吗？”安东尼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强硬：“不然，我没法对你视而不见。”

他的那一个问题更是让安东尼确定了这个家伙不安全的想法，不死族终究是不死族。它们不在意生命这个概念，即使不小心杀了人，也会当做理所当然。

“嗯，问吧。”那个家伙毫不在意的说。

咖啡厅里这狭小的空间里，安东尼有把握在他暴起伤人之前就将他处决。可是他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面前这两个家伙那副凶神恶煞的气势。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因为他是多恩，作为一个并不算是强大的吸血鬼，他是无知者，自然无畏……

……

他回想起在几天前的太阳落山之时，多恩刚刚从自己的棺材里爬出来，整理了几下自己那副黑石棺后，起身开门，准备享用晚餐。

然后就看到自己老爹站在门口。

多恩端着咖啡，看着咖啡里自己那张废物一样的脸叹了口气。

大白天的，那太阳晒的他浑身的零件都要坏掉了一般，这该死的太阳，照的他连思考都如此的迟钝。

“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他旁边那个健壮的家伙这时问到，那货的眼神就像是扫视囚徒的狱长，多恩好想把他的眼睛挖出来泡进咖啡里喝下去。

“尝尝这里的饮料。”多恩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专注的嗅了嗅它的香气，然后喝下一小口。

“我是再问你来到人族做什么？”这个回答让安东尼愣了愣，然后无奈的说。

我是来做什么的来着？多恩用指节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回忆着自己父亲交代的自己的事情。

这个太阳晒的它这个本来就不好用的脑袋更加迟钝了，他好像忘掉了进店之前的所有事情。

多恩咬住了自己的手指，他的牙齿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坚硬的獠牙甚至都扎进了骨头里，剧痛和血液的气味让他清醒了不少。

“我是来卖东西的。”多恩忽然想起来了，撑着脑袋慢悠悠的说。

对，自己是来卖东西的……来卖什么的来着……他继续咬着手指想，那股剧痛好像能让他变得更加清醒，所以他继续咬紧了手指。自己的血液从伤口里喷涌出来，然后被吸入身体。

这种无意义血液流动对于部分喜欢疼痛的家伙来说是没事的时候是最喜欢做的事情。吸血鬼强大的身体强度让他们有时候感觉不到过激的疼痛，所以让一部分想不开的家伙变成了喜欢自虐的变态。

而且自己的血还蛮好喝的……那么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那么，能给我们检查一下你的货物吗？”安东尼微微皱眉，他总感觉这家伙所卖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多恩眨巴眨巴眼睛，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好吧。”

说完后，他一饮而尽杯子里的咖啡，缓缓起身，从袋子里掏了一个金币丢进杯子里，转身出门。

门外，是一个马车。

那是一匹骷髅马，它浑身燃烧着寒冷的蓝火，眼睛里带着死亡的气息。

两根链锁拴在它的身上，以此将一个拖车安在它的身后。

“车上就是我要卖的东西。”多恩挠了挠头，然后说：“打开的时候小心点，不要吵醒它们。”

安东尼愣了愣，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多恩掀开了马车上的棚子，仅仅是一个瞬间，因为好奇而跟过来的温妮脸色瞬间就变了，她慌忙的后退几步，止不住的大口呕吐。

就连安东尼都不禁变了脸色，但是毕竟见多识广，这让他硬是撑住了那股常人无法忍受的……尸体腐烂的气味。

满满一车子的尸体，这些尸体用绷带缠好，每一个的上面都用笔写着名字。

“这就是我要卖的东西。”多恩打了个哈欠，再把布盖合上：“需要我给你一份名单吗？”

“这些是？”

“和精灵族战争中，战死的贵族。”多恩无奈的耸耸肩：“那些家族总会愿意花钱把这些家伙买回去。真是搞不懂，明明给我们做成不死族战士会更好一些……可是他们给的报酬还是很诱人的。”

安东尼默默的看着车里的东西：“这些，都是从战场上运来的吗？”

“嗯，真不懂为什么它们会是贵族。明明死了以后都是一样的东西，唯一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也不过是一个牌子而已。”多恩挠了挠头：“不过就算如此，他们仍然会花很多钱来买他们的遗体。”

说着，他把车上的布盖合上了：“检查结束了吗？”

“差不多了。”安东尼揉了揉太阳穴，这一出让他实在是没心情继续喝咖啡了。尸体的腐臭味让他也想从胃里吐出一些东西。

温妮这个时候才吐干净胃里的东西，但是她仍然不敢靠近，在十米开外的地方远远的看着。

直到安东尼转身走向她之前，她只是这样默默的看着。

现在是太阳正盛的时候，或许他们说赞美和歌唱的神明圣灵正在天上观察着这个世界。真不知道它有没有看到这一幕，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死了这么多他的子民而感到难过。

“头一次见吗？”安东尼拍了拍她的肩：“感觉好些了吗？”

温妮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多恩慢慢远去。那家伙真像是一个死神，这样看去，仿佛他在人间行走，收取着战死之人的魂魄。

安东尼之前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他也不着急，他站在温妮的身后，无声的叹气。

“我以前见过的死人，都是封进棺材里的。”温妮轻声说：“那是两个月前，我远远的看着他们把那些可怜的家伙放进棺材里。然后埋入土中，牧师们为他们祈祷。那是一个烈阳天，我仿佛能看见他们升入天堂。”

安东尼愣了愣，没听懂温妮的话。不过温妮并没有打算停下来，她继续说：“在那个星期天，埋葬的队伍拉的很长很长。我远远的看着，看着那漫山遍野的墓地，我的心里很平静……”

说到这里，温妮的声音里忽然带上了一丝抽泣的哭声：“可是，可是那真的真的死了好多人啊。”

安东尼看着她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忽然也有点难过，于是张开双臂，从后面抱住了她。

温妮愣了愣，这个忽然降临的拥抱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她却没有反抗，因为这并没有让她感到危险，反而让她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我说过了，别想太多。”安东尼轻声说，他的声音即使压的很低，也如同雷鸣，仿佛巨龙靠在身边微微耳语。

……

离开后，多恩骑在骷髅马上，这个敬业的生物缓缓前行，他望着天空发呆，风缓缓的从耳边吹过，空气中弥漫的尸臭味让他的内心非常平静。

真是的，为什么这一切都如此的平静呢？

太不同寻常了。

这场战争开始的太仓促，结束的太突然。太多的人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无数人预言这是和平时代的终结，下一次战乱时代的开始。

可是，这场被传言说要成为划时代迹象的战争，转瞬间就没了，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一般。

现在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天气很好，景色很好。街道上也开始有了行人，就连咖啡厅都重新开始营业了。

被战争破坏掉的东西，都在时间的帮助下，慢慢的修复。

太阳缓缓的下降，多恩去了一家又一家，把他们亲属的尸骨送到家人身边。当它即将堕入地平线的时候，多恩停在了一个大房子的门前。

这个时候，车里仅剩下一个被绷带裹着的东西了。

多恩看了一眼车里的东西，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

“真是的，这么好的一具身体。”他轻声嘟囔：“如果留给我们做成傀儡，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可惜的摸了摸那个东西的脑袋：“再见了，祝你在死者的国度里平安喜乐。”

那是一具白狼的尸体，一只强壮又凶猛的白狼。

多恩从车上下来，抱起这具尸体，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但是他觉得，自己理当给这个讨人喜欢的东西一点小小的礼遇。

这样想着，他走向那栋大房子，脚步很轻，轻的就如同灵魂划过地面。

这里住着一个将领，他姓瓦尔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