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正殿,香烟袅袅。
与皇城内其他建筑的朱甍碧瓦,画栋雕梁不同,殿中除了一卷蒲团,一张香案,半分多余的缀饰都没有,墙壁也只是用白垩土简单填砌。
唯一有些特别的地方,就是大殿正中四人合抱的立柱取代法像,孑孓地矗立在那里。
随着帝王的叩拜,一道蜿蜒盘曲的身影缓缓从立柱上浮现。
“赵琛,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将贫道唤醒。”
若是有旁人瞧见,定会吓破胆,诸邪回避的皇城之中居然饲了一条丈粗的金蟒。
只见金蟒正口吐蛇信,恢弘宛如黄钟大吕般的声音,顿时在赵琛耳边响起。
“还望仙长恕孤无礼,实在是我大朔江山危在眉睫,孤不忍百姓刀斧加身,请仙长垂帘。”
在赵琛眼中,巨蟒遍体披着亮金色网鳞,腹下隐约能瞧见四个鼓起的囊包,乍一开口便是雷鸣般的轰响,煌煌然好似神明。
听泰安帝的称谓,此兽竟是默默庇护了朔国三百多年的仙人。
壮着胆子抬起头飞快瞥了眼金蟒,赵琛又赶忙把脑袋死死埋在地上。
“黄巾祸乱,万般皆由妖人而起,妄借一府百姓骨血成就道基,贫道已经派了景素、景奕二人前去处理,此次来又是所为何事?”
叹息了一声,金蟒竟直接从立柱上游了下来。
粗重的呼吸激得赵琛浑身汗毛直立,脑袋中一片空白,甚至都不敢有半分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都说了出来。
闻言,金蟒发出一声人性化的嗤笑。
“赵琛,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情。”
“贫道愿意庇护朔国,不过是源于三百年前与参禄师叔的一场交易,他以正统龙气换朔朝四百载国祚的延续。”
“适逢贫道要借龙气修行,便应下了这桩差事。”
“换句话说,只要坐这张龙椅的还是赵氏子孙,是你还是赵桓,于贫道又有何不同?”
点点金屑从空中掉落,泰安帝只觉得周身一轻,再抬头已经没有了异兽的身影。
唯有袅袅余音在殿上响起。
“回罢!”
“仙长?仙长!孤愿量大朔之物力,皆与仙长,只求,只求仙长能够保住孤的皇位,仙长!!”
赵琛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殿中的空气胡乱哀求道。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失魂落魄地走出道观,泰安帝回头深深看了眼门楣篆书的仙都二字,濡濡嘴想放些狠话,终究还是悻悻作罢。
只是当天夜里,又有几具草席粗掩的残尸趁夜色被从宫中运了出去。
“陈校尉,此番先登你是首功,有什么想要的,统统可以告诉本王!”
骑着高头大马走进泺州城,与皇城的愁云惨淡不同,福王赵桓的脸上写满春风得意。
攻下泺州城就是拔掉江南的最后一颗门牙,前途一片大好,此情此景让他如何不喜。
而替他攻占城头,杀死守将的陈庆之,自然怎么看都无比顺眼。
“末将恳请殿下收束兵卒,约法三章,好让城中百姓安心。”
出乎他意料的是,陈庆之居然没为自己争取什么利益,而是恳求约束手下将士,莫要再造杀孽。
这让他对面前的白袍小将登时又高看一眼。
此时泺州城内一片惶恐的气氛,时不时有士卒嬉笑怒骂着冲进哪家那户的庭院,半晌扛着一麻袋布帛珠宝,亦或是颇有姿色的女子从屋中走出。
城中世家大族预见兵灾的,早就组织家族子弟带好了地契家赀,躲去乡下避难。
如今还留在城中的,多是小门小户,只能瑟瑟发抖等待着灾难降临。
“我道是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都是我大朔子民,本王合应该秋毫无犯,多亏陈卿提醒了本王。”
说罢,转头对身边副将吩咐道。
“传令下去,除去留下戍卫城关的守军,所有士卒都退到城外三里处就地驻扎,本王要好好犒劳三军!”
“不过期间有在城中作奸犯科,一应人等无论官职大小,皆由军法处置!”
话语间的肃杀之气,端是让老将们猛一阵激灵,纷纷庆幸要不是跟在福王身前,只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看向陈庆之的眼神也多了些不满。
大家造反都是为了升官发财,如今好不容易破了城,不让大家大肆劫掠一番,反而种种约束,就你会做好人是吧?
福王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更是高兴几分。
随着几颗人头挂上城门,除了违反军令的士卒,还有不少是趁乱浑水摸鱼的地痞混混。
一时间,城中的纪律都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