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四间房是套间式的,隔成了六个卧室,家具是老式家具,有点旧,好在是实木,还结实。沙发是新买的,也是木质的,深木色。
厨房卫生间齐备,装了淋浴热水器,电视更是二十一寸的彩电,连冰箱都有,屋顶还吊着吊扇,院子里还有一辆橙红的小嘉陵。
这装备,在这小县城,绝对算是顶流的。
“小子,只要你家里三天把钱凑够,大爷我把家里所有的物事都留下,连那辆小嘉陵。怎样?大爷爽利吧。”
“本来确实是逗你玩的,谁知道······大爷也算是打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了。呵呵,不过,这事很痛快,大爷我很久没这感觉了。”
王宏又从黄书包里往外掏,又掏出一本书,再一次掀开,又是中间挖掉部分。
把存折往老头手里一塞:“大爷,钱在银行,取出来就现成。不过,价格算一万五吧,您老太吃亏。”
“看不起你大爷?这才几个钱?大爷我······”
杜仲林原本就在省城开厂子,后来老伴病了,把产业丢给儿子,回家陪老伴了。两年前,老伴没了,老头伤心,就留在这里陪着。
儿子接手厂子,越做越大,杜仲林也无心再去折腾了,眼看七十岁的人了。
前段时间自己感冒,孤零零的一个人,愣是把小病养成了大病。儿子说什么都不让老爹一个人留在县城。
房子确实是要卖的,也真的不在意这俩钱。王宏跟他斗心眼儿,也真的让老头看上眼了。
就在杜仲林讲故事时,关秀芬翻看了王宏的存折,她知道这样不合适,可好歹算个亲戚,自己也真的当亲戚,又救了自己命,她把自己当长辈去关心,也就没不合适了。
结果是三万六,前些日子的。
关秀芬还是知道深浅的,并没有问这钱的具体来历。只是多了份担忧。
天已经暗下来了。
“大爷,您看能不能我姨今晚就搬过来住?”
“怎么?怕大爷锁门跑了?”
“不是,本来今晚我姨就要搬家的,否则也不会问您是不是出租房子。”
“行。这闺女手艺行不行呀?要不今晚让老汉吃口可口饭?”
这对于关秀芬无疑是最合适的,干脆就不回去了。错开晚上人们都在家的时间,也能避免很多麻烦。
就是王宏这存折······
谁知道,杜仲林居然也抓起王宏的存折看:“小子,说说吧,这钱怎么来的?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大爷我直接撕了契约,你能又奈我何?反正你不成年,我不承认你也没法!”
王宏本来不想暴露这些,事到如今,恐怕不能不说了。可能也是缘法,这杜仲林看王宏对眼,经过交谈,王宏也觉得这大爷对眼。
所以,便从爷爷生病开始,一直说到自己在慎德堂发现瓷器,包括老爸的脾性,自己藏下钱,如今住宿条件对学习的利弊等等,全说了。
“大爷,房子这事吧,名义上只能是我秀芬姨租住,否则我老爸那里我过不去。”
“小子,摊上这样的爹,是你的运气,别觉得你爹不通情理,古板。大爷我看你跳脱的厉害,有这样的爹多提点,少走错路。”
“别不以为然,我就问你,若没有家里当下提点,你是不是想着把那堆瓷片都卖了?”
“先不跟你说以后那瓷片可能更值钱,就说你这买卖,多三五天就会被乡亲看出来,最后你咋解决?你爹又怎样在村里待?是退给集体还是不退?”
虽然王宏并没有一口吃胖的想法,本来就有适时停手的念头,毕竟自己也好歹近五十了。
不过,还是虚心接受教导,诚恳接受批评。
杜仲林不知道是长时间没人陪了,还是真的就跟王宏对眼,谈兴很浓。
就差拖住王宏也不让回了。
“大爷,明早我再来成不?太晚了爹妈担心。”
以爹妈的名义,王宏才好不容易脱身。
这一路,王宏思考着买下这房子的事,想着怎样能让爹妈放心,想着以什么借口推动,想着姐姐们或许该改变一下营生。
不知不觉接近村口,却远远的就听到村里很乱,不是平常纳凉的那种聊天。
似乎老爸和建德大爷都在,声音还很高。
加快速度,一阵儿就到了打谷场,却见是乡亲们正跟派出所的对峙。
再看被老爸和建德挡在身后的富贵叔,王宏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直接推着自行车从同志身边穿过,把自行车放在双方之间。
“宏小子,你可算回来了,要不你富贵叔就被冤枉了。”
王宏个头很大,一下子同志并没有看清,这时候才看见是个半大小子。
“你能证明王富贵没有打人?”
“同志,我能证明。这里面有些隐情,我都知道。”
王宏这边跟人对话,围着的乡亲都不乱了。怎么说呢,王宏本来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今天又救活了必死的关秀芬,关秀芬又算是当事人,所以,都自觉的把场面交给了王宏。
“什么隐情?我们接到报案,王富贵涉及伤害他人,需要带回去调查。”
很显然人家并不在乎王宏这半大小子。
“同志,报案是凌长河吧?你们不应该因为报案人是领导,就不问青红皂白吧?我富贵叔是复转,有组织身份。”
“胡说什么!我们接到报案,就要调查!”
“同志,这事怎么说呢,凌长河本来算是我一个本家姨夫,而王富贵是我的本家叔叔,刚才我是去送我姨去了,还有凌长河局长的女儿。”
“还有,凌长河作为报案人,肯定不敢来对质,这就是隐情。各位要是真的要强行带人,说实话,只要不怕王家湾和关家坳两个村的村民闹事,就尽管做。”
“富贵叔一上午就在这,帮我家打谷,村里人都看见了,你们可以问。”
然后王宏转身:“建德大爷,爸,让乡亲们散了吧,咱村里人都是守法公民,富贵叔也没有犯事,跟老公家对抗就真成了事儿了。”
“相信派出所的同志是公正的,也注重证据,而不会因为当事人是领导就栽赃陷害。”
见王宏这几句话有礼有节,就是派出所的同志也似乎犹豫了。赵建德直接把人驱散了,包括王富贵也散了。
有同志想喊住,又担心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紧张气氛再一次僵持了。
下村里办案是最难了,这些村民要闹开事,最后梆子指不定落谁头上。
打谷场就剩下支书赵建德,会计王富庆,半大小子王宏和派出所的同志三人。
“若不是宏小子又按胸部又吹气,费老大劲,秀芬就死了,你们接到会是命案!”
赵建德开口惊人。
“秀芬是谁?又怎么会有命案?”
“秀芬,秀芬是凌长河的婆娘!”
估计建德大爷这话让同志也晕了,王宏赶紧接茬:“关秀芬和凌长河确实应该算是夫妻关系,事实婚姻的那种,并且他们的女儿都上高中了。”
“虽然没有领过证,在乡下没人不认为他俩就是两口子。”
“同志,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凌长河与关秀芬回娘家,也就是关家坳村,不知道什么原因,关秀芬就漂在河里了,救上来后没气了。”
“富贵叔,也就是王富贵,年轻时跟关秀芬相过亲。当时见凌长河悠哉悠哉的过来,就问了一句,话难听了。”
“凌长河也是饮马河边长大的,水性不错,关秀芬却从上游关家坳顺流漂下来,凌长河就跟着。”
“这就是隐情。同志,说实话,我觉得凌长河就是让你们来走一趟,显摆一下能量。你们要真是当真了,把领导有些事挑开了,结果哥几个想想。”
王宏不认为凌长河真的会纠缠,能混到了,情商不至于不够用,应该清楚事情纠缠下去必定会造成风波。
所以,所说的话该隐晦隐晦,该泄露泄露,该藏藏该掖掖,该暴暴该说说。
王宏点到的这些概括了一个恩怨情仇的故事,又关乎领导的声誉被爆开的可能,就是派出所的同志也忌讳。
再说了,先把这事搁下,若领导追问,大不了再跑一次腿。若是因为哥几个硬来,真导致不可控的结果,还真是没地解释了。
事实上,凌长河还真是被王富贵暴揍后气愤不过,憋着气要整治王富贵。当他回到县里,冷静下来,就觉得自己冒失了。
这年代,想从村子里带走一个人,还不是那种劣迹斑斑的人,真的不容易。
若造成冲突,再引起关家坳和王家湾两个村闹事,必将牵连出他来,那就不是能不能惩戒王富贵了,而是关系到他能不能荣调市区。
有心打电话解释一下,又放不下脸皮。
所以,就摸黑返回来了,藏在王家湾通往镇子的路上,等着王富贵被解押时出面。
没想到,他看到的只是偏斗摩托车里的三位同志,并没有王富贵,这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