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孙卫国,郭琦,徐泽政三人都在,过个年回来仿佛接受了一场洗礼,身上的气质都有了明显变化,显然在家里没少应酬。
郭琦倒还好,顶多就是更加随性了一些,也能谈笑风生的说说过年将亲戚喝趴下的有趣事。
这得益于孙卫国同志平时的调教。
徐泽政不再像刚来寝室的时候那样低调,言语间总离不开他家哪个亲戚以前是某某大学高材生,现在也开始办公司做买卖,不知道是想说服李亚东三人崇尚资本没有错,还是想说服他自己。
至于孙卫国就甭提了,用李亚东一句话说,就是完全飘了。
去年做蹩脚倒爷约莫赚了一些,过年回到东北老家无疑骚包了一把,别人灌的迷魂汤估计也没少喝,张口闭口就要扩大规模,将领带和方便面生意做强做大,走出经济系,面向整个燕园。
李亚东就听他们三人在那儿唠,自己倒是很少插话。
“东哥,怎么了,看你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家里有什么事吗?”郭琦是个有心人,颇为关心的问道。
公司出了这么一档子破事,李亚东怎么高兴得起来,淡笑着摆手道:“没有。”
然后就站起身来,“你们聊着吧,我去赵老师那里一趟,旷了几天课,总要过去打声招呼。”
“少来。”孙卫国没好气道:“谁不知道赵老师对你最好,上半年你小子至少有一个月没上课,也没见她把你怎么样,这才旷课两三天,有啥大不了的。”
李亚东懒得鸟他,从床上提起背包就走了。
来到赵无衣的办公室时,里面有人,不过不是他们班上的学生,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带着黑框眼镜,穿一身整洁的蓝色中山装,看模样像是个年轻有为的国家干部。
“无衣,有学生找你,那我就先走了,晚上过来接你一起吃饭。”
“好。”赵无衣笑着点头。
李亚东能从她眸子看出一丝情愫,猜想这人八成是赵老师的对象,约莫听说她快要结婚了。
这人走到门口时,还笑着对他点头示意了一下,李亚东同样笑着回礼。
“李亚东,过分了!”办公室里,赵无衣换上了一张冷脸。
李亚东尴尬一笑,也没解释什么,无故旷课,确实是他不对,走进来虚心接受批评,并保证没有下次。
赵无衣见他态度还算不错,教训了一会儿后,也就算了,道:“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记得把旷的课补回来。”
“好的,赵老师。”
临行时,李亚东取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牛皮袋子放在桌上。
“什么?”赵无衣不明所以。
李亚东笑着解释:“家里的一点土特产,带给老师你尝尝。”
“哦?”赵无衣饶有兴趣的问道:“这算是送礼吗?”
李亚东赶紧摆手,正色道:“当然不算了,纯粹就是学生对老师一点心意,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赵无衣拿过袋子,掂量了一下,听到里面有坚壳碰撞的声响,大约就猜到是什么,于是说道:“好了,东西我收下了,谢谢你的好意。”
李亚东笑着告辞,等他走了后,赵无衣扯开牛皮袋一看,果然如她所想一样——糖炒板栗。
剥了一颗塞进嘴里,一股浓郁的栗香顿时化开,吃得一脸陶醉,感觉有点诧异。
“这小子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炒板栗?”
她哪里知道,有一次下雨天,李亚东刚好在街上撞到她,挺大的雨,她撑着把伞在那买板栗,于是就留了个心思。
讲实在的,赵无衣对他确实不错,李亚东一直想表示一下,奈何发现怎么表示都不适合,指不定还弄巧成拙,恰好过年在县里看到有卖糖炒板栗的,回想起这事,就买了两斤,他们那里没有太出名的东西,板栗勉强算一个,个大味美,京城里的比不了。
过年回京李亚东除了私人物品外,什么都没带,就给赵无衣带了两斤板栗,不过不带,却并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虽说已经过了年,但有些关系还需走动一下。
上午下了课后,他回到五道口,公司里蒋腾飞在,几名师傅正在忙着修缮展销厅,交代了一声公司不能没人,让蒋腾飞安排一下,从今天开始不管生意做不做,必须得有人值班后,李亚东就跑到百货公司。
买了一些烟酒副食,恰好旁边的菜场也开了,又切了几块肉,大包小包的挂在自行车上,回到草帽胡同。
昨晚他和蒋腾飞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大杂院里的人家都关门睡觉了,今早起来只撞见了顾姨,人家嘘寒问暖的,怪不好意思的。
进了大杂院后,李亚东就开始挨个串门,权当拜个晚年。
三户人家都要拉他吃饭,虽然正值饭点,但李亚东还真不怎么好答应。
你说该去谁家吃?
索性把宫老子搬了出来,说是约好了还要去他家,这才给他放了行。
来到宫老子家时,运气不太好,门从外面锁住,显然不在家,真当李亚东准备回去时,巷子那头驶来一辆红色的波罗乃兹。
这是波兰的一个汽车品牌,两箱掀背式车型,八十年代初通过进口的形式进入中国,这个时代的车基本都是方正的大公交,军绿色的212吉普越野车,以及有头有尾的三厢轿车,这样一款没有屁股的轿车,也算令人过目难忘。
汽车行驶到宫家大宅外面停下,保姆小花率先下车,跑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后,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宫老爷子。
宫老爷子抬头看了李亚东一眼,眼神不自觉的滑落到他的手上,一块猪肉被直接无视,看到两瓶五粮液时,脸上才有了笑意,“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这时,汽车驾驶座上又走下来一人。
李亚东侧头一看,一下愣住了,很漂亮的一个女人,酒红色的大波浪卷发,穿着时髦的白色风衣,带黑色蛤蟆镜,脚下是一双棕色长筒高跟鞋。
这副打扮放日后倒没什么,关键这个年代,在这个破破烂烂的胡同巷子里,怎么看着都不协调,感觉是来走秀的一样。
“我曾孙女,宫羽。”
“啊?”
不怪李亚东有些眼拙呀,仔细在宫老爷子一张如同老树皮样的脸上瞅了瞅,然后又望向那张琼鼻挺翘的白皙小脸,这你妈能是一个品种?
“看什么看?”
这妞似乎脾气不太好,看模样挺年轻的,撑死不过二十五。
“哦,没什么,就感觉你比老爷子长得好看点……”李亚东讪讪一笑,料定这句话她没法反驳。
果然,宫羽瞥了他一眼,红唇微启,想说点什么,可终究没说出口。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也被李亚东尽收眼底。
倒是宫老爷子白眼一翻,发现这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要不是今天真有事情跟他商量,早就举拐杖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