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重九摸了摸怀里的刀,刀已经有了他的体温,习惯了千次百次的拔刀方式,他把刀早就当作了自己最好的伙伴。
刀在手,他就不怕,刀是普通的刀,要看什么人来使,刀有一尺二寸,他却把他起名半尺。
夜已经很深,也许今晚那些人不能来了。他如此想。
随即,他就放松了警惕,吐了一口痰,摊开被子准备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慌慌的,怎么也睡不着。
外面的革命军闹得很凶,而乌拉城就像是缩头的乌龟,安稳的很。
早晨依然炊烟袅袅,晚上还是燕燕莺莺,好不快活。
张重九离开家。独自到城里混,引得父亲大骂了他三天,难听的话更是数不过来,可是他依然来了,来到了这个让他充满幻想的,他认为的天堂。
又点起一锅烟,站在屋子里中间,盯着窗外。
如果有人来,这个位置一定能看得到。
这里不是天堂,他来到这里才知道,这里是吃人的世界,而且还是吃人不吐骨头。
如果你不敢吃人,那就只有被人吃,幸好他有一把刀,有刀就有吃人的机会。
他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也交了几个过命的兄弟。
不是为了兄弟,今天不会出事。
一锅烟抽尽,心里不是那么慌了,突然,隐隐地,听见窗外有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迫近,屋里的地面也有了微微的震动。
来了,张重九知道,这些人是奔着自己来的,并且人还不少。
他收回思绪,更加地冷静,他把烟袋锅子放进怀里,环顾窗外,黑压压的人影已经挤满了窗前。
不能再有任何的犹豫了,今天的局面是必死的结局,能不能逃得过,就要看自己的运气。
他抽出发光的刀。
他又仔细地抚摸了一遍刀。
有刀在手,心里就有更大的勇气。
一开始,他赌那些人不会来,他这次赌输了,输了,就有些被动。
逃,逃过今天,以后再重新计议。
多年的打斗经验告诉他,绝不能被人堵在屋里,屋子很小,绝不适合施展自己的能耐,也不利于逃跑。
冲出去,想到这里,张重九使劲一拉门,扔出一把凳子,紧跟着,他也快速地跑出去。
一声闷哼,是椅子打中了前边的人。
“就是他,打,打死他。”有人喊。
黑呼呼的一片人,至少也有三十多个,人手一把趁手的东西,棍子,砍刀,样样都有。
“爷爷在此。”张重九大喊一声,为自己打气助威。
十几人一起拥上来,举起棍棒就打,张重九迎上去,用刀在身前一划,挡住向前冲的一些人。
“狗篮子,你们哪里的?小爷招你们惹你们了?”张重九装腔作势地大喊。
一刀逼退了许多人,又喊上一嗓子,那些人稍一愣神,张重九急忙向前跨出一步,又划出一刀。
立即就听见有人哎呦一声。
张重九的这把刀不长,划出去,正好能伤到人。
一刀得手,吓得那些人闪出一条缝隙。
张重九接连一脚一肘,第一个人被他踢到在地上,另一个人的脸被结结实实地肘到,疼的蹲在地上惨嚎。
他看准机会,对着最近的那人,刺出一刀,那人见势不妙,急忙躲闪,但是怎么能够快过身经百战的张重九。
张重九顺势一划,一道血花喷出,那人的一只眼睛被他剜了出来。
那人的惨叫声吓得旁边的人纷纷后退。
张重九抓住机会,向上一跳,抓住房檐,一卷身,翻上房顶,不做一点停留,急奔最黑处跑去。
人算不如天算啊,原本最黑的地方绝对是最容易逃走的,没想到,这回,房前屋后都挤满了人,那些人听见房顶有动静,立刻点燃了火把,瞬间,胡同里亮如白昼。
张重九,绝无生路可逃。
他何时又放弃过,他从来都是把事情的结果做最坏的打算,然后做出最大的努力。
今天亦如此。
房瓦被他踩的哗啦啦稀碎,房后有一棵树,张重九使劲一跃,抱住那棵树,快速地滑下来。
脚一沾地,立刻就被围堵在半尺的圆圈内。
张重九比划着短刀,指指这边,又指指那边,他心里有些不甘,多大个事啊,至于放出来这么多人来抓自己吗。
他圆目怒瞪,看着眼前的人,只坚持了片刻,他的刀就被打掉了。
接着,很多的人把他压在了身下。
他的脸挨着地面,冰冷的雪窜进鼻子,一股子泥土的味道让他迷失了自己。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他终于有些后悔,这次是真的完了,真的不会再翻身了,早知今日,不如听父亲的话,好好读书。
他还是不能理解,今天他只是捅了那人两刀子,那人就噶屁了,那人如果不是欺负自己的兄弟,他不会和那人过不去,而且当时,他只是想捅一刀,吓唬吓唬他,没想到那人是个二货,一刀都不疼,非要叫嚣。说不敢捅他第二刀。
是谁惯他的臭毛病,不敢捅他两刀,是因为没碰上他张重九。
那人最后是被人捂着胸口抬走的。
道上的事就是那么回事,不能硬杠,越抬杠越是有底火,结局一般都不好。
他打伤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的确有些意料之外。
张重九没有被撕成碎块,是因为有人要他活着去见他,所以他没有死,只是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
他感觉脸热烘烘的,身子也暖和,身子冒出了许多的汗,迷迷糊糊的他想把衣服脱掉,散散热,半天才发现,自己不能动,被绑着。
“醒了就张眼,别他妈的在那装死。”一个声音说道。
张重九慢慢张开眼睛,一团火焰就在自己身前,掠过火焰,一个白胡子的老头端坐在一张虎皮木椅上。
老头带着一顶羊皮帽子,脖子上挂着一幅手闷子,正在吧嗒吧嗒抽烟袋锅子。
老头的前边坐五个人,四男一女,男的都是清一色的羊皮坎肩,大棉帽,都是三十多岁。唯有那女的一身红色的花棉袄,头上梳着两根大辫子,侧脸看,白白的耳朵,稍微冻的有些红,模样不错。
还有一些站着的人,张重九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被自己剜瞎眼睛的那个人。
“知道你为什么还没有死吗?”老头吧嗒一口烟,硕大的一团白雾就喷出去。
“不死,小爷就和你们干到底,有能耐别一窝蜂地上,咱们一个一个来,狗篮子,谁怕了,谁是王八生的。”张重九不示弱。
“你。”坐在老头左首的一黑脸汉子,要站起来,被老头用烟袋锅子压住肩膀,那汉子就生气的坐下。
“小家伙,毛不顺啊,也好,有点呛茬,是个汉子。”老头笑着说。
张重九有点迷糊,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抓自己来,不就是要为那个人报仇吗,干嘛费这些口舌,难道还要折磨一番。
怎么说,自己也是火里来水里去的,死,也只是一个字而已,对自己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威慑力。
“小爷被你们绑了,小爷就认了,狗篮子的玩意,就知道以多欺少。”
“嘿嘿嘿嘿,看看,人家多硬气,男人就应该这样,你们就应该多学学人家,嘿嘿嘿,不过吗,来啊,把他那一堆男人的玩意割下来,看他以后硬不硬气。”老头脸色一变。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