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重九和大云牵着牛在前面走,忽听车棚里传出渗人的惨叫声.
“啊.”
“嘎哈玩意,你能不能不吓人怪道的,吓住孩子.”
张重九像没事人似的抬头瞅杨树梢上的喜鹊窝,还饶有兴趣的数着数:”一,二,三,诶嘛呀,咋这么多老鸹窝?”
大云回头看看车棚,一层布挡住了他的视线,看不见双喜到底咋地了,问道:”九九哥,双喜喜咋的了?”
张重九一脚踢飞一团雪,雪沫飞散开去,顺着风,又飞回来,扑倒二人的脸上,一股浓重的土腥味扑面而来.
张重九此时的心情挺好.他回头瞅一眼说道:”我给双喜弄点烟袋油渍,听说那玩意治狗咬伤特别好使.就是有点疼.”
大云一想起刚才双喜那个惨叫声,就浑身打哆嗦,这是要多疼,才能让双喜嚎叫起来,当初他被打断腿都没有吭一声.
“双喜是个汉子,”张重九说道:”腿折了都没吭声,刚才他是不想忍了,才叫的,不至于那么疼.”
“我欠你们的.”张重九突然收起不羁,郑重地说道.
大云低着头,似有惭愧:”其实,九哥,我也没把话说完.”
“什么话?”
“我是和尚这件事.”
“哦,说说,你可是从来不说谎啊.”
“我不是被师傅赶出来的,我是逃出来的.”
张重九一惊,停下脚步,老牛一下顶住他的后腰,让他一咧斜.回头在牛头上打一巴掌骂道:”憨货,慢点.”
“我们碧云寺一共十六口人,除了我最不成器之外,其他的师兄师伯都是非常厉害的高手,虽然我们人少,可是实力是可以和南少林一较高下的.可是有一天,就出事了,
那天轮到我挑水,等我回来的时候,师傅,师伯,和师兄们都死了,我当时吓得魂都没了.他们死的很蹊跷,我早晨走的时候,他们还在练功,师傅也在礼佛.后来我发现,少了一个人,就是我大师兄流云,我找遍了所有的屋子都没找见他,后来,我在师傅的枕头低下找到一封信.”
阳光驱散了寒冷的雾气,缩成一团的麻雀抖抖身,支棱两下翅膀,扑棱棱都飞走去找食.突然飞起的麻雀把大云吓得一哆嗦.
张重九赶紧搂住他的肩膀,晃两晃问道:”信上说什么?”
大云像是被信里的东西惊吓道了,半天才说道:”信里有一只手指,手指已经变得干枯,发黑,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指,.”
大云说着话,似乎人又回到了那天的早晨,浑身发抖,语调轻飘.
“别怕,信上写字了吗?”张重九小声问.
“写了.”
“写的什么?”
“大云徒儿谨记,无难劫指,正统武林,流云飞袖,辅政乾坤.”大云神色哀伤,低头不语.
“没了?”张重九问.
“没了.”大云答.
“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不明白,但是我知道,一定是流云大师兄,呸,一定是流云那个逆贼害了全寺的人.”
“你不是没死吗,怎么是全寺的人.”
“师傅一死,我就死了,我小时候还在襁褓里就被父母遗弃了,是师傅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我视师傅如父如母,师傅一死,我便也活不成了.”
“那你现在?”
“我已经不是我,我非我,物非物,原来老实呆笨的大云在那日就死了,现在只剩下一心想要报仇的大云.”
“你找到你师兄了吗?”
“没有,我原本以为这世间不过三尺大,走出来,才知道,这天下的广阔浩瀚如同大海那样看不到边.”大云的眼神伸向了远方,变得深邃.
“对啊,所以说,想在人间找一个人,简直和大海捞针没啥两样,对了,你的功夫和你师兄比起来咋样?”
“师傅还没有教过我,我只会你教的刀法,师兄的功夫应该很厉害吧.”
“傻兄弟,你就算是找到了你大师兄,又打不过他,找到有什么用.”
“我要问问他,师傅师伯他们是不是他害死的,如果是,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们对他那么好,我就算打不过他,就算是咬也要咬死他.”大云眼里有了泪花.
张重九搂着大云往前走,安慰他道:”好兄弟,有骨气,如果找到了,我帮你.”
“嗯,谢谢九哥.”
“客气,对了,你发现一个事没有?”张重九突然高兴地问道.
“啥事,没有啊.”大云也懵掉,问.
“你不磕巴了,你没有发现?”
大云突然脸色一红道:”我是装的,我不装可怜点,没人给我饭吃,那样,我早就饿死了.”
“哈哈哈哈,聪明,哈哈哈,原来如此.”
“大云,如果找到流云,我也会帮你.”双喜说道.
双喜和杜迎春一直在偷听张重九他们两说的话.
大云展颜一笑道:”谢谢,我知道你们都是我好兄弟.”
“对吗,有什么话就该都说出来,心里才痛快,咱们可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是不是.”
“嗯,”
“对.”
走了一天,要擦黑的时候,遇见一个村子,张重九问过大云了,当时,来的时候,几个人推着车子走了两天两夜,到蒋家村的时候实在走不动了,就决定躲避在那里.
回来的时候,他们走的路和原来也不知道一样不一样了,牛车要比推车还快一些,走了一天,离乌拉城应该是越来越近的.
进了村子,张重九挑了一家院子挺大,屋子多一些的人家,上去敲门.
“你们找谁啊”是一个老头,老头穿着羊皮袄,带着狗皮帽子,插着袖出来.
张重九他们此时都没有穿羊皮袄,而是杜迎春做的大棉袄大棉裤,这身只有关里人才会穿.
“大爷,我们是过路的,天黑了,想在您家借住一宿.”张重九抱着拳说.
“可是,我们家.”老头有些犹豫.
“我们给钱,就是孩子太小,不抗冻,不然我们不至于叨扰您老.”张重九笑着说.
老头一脸难色,最后,摇摇头道:“那好吧,进来吧,都是逃难的,不容易.”
“唉,谢谢大爷了,谢谢,”张重九掏出五个大钱递给老头:”这是房钱,您老收着.
“不用,不用这么早给,明天再给,也多啊.”老头客气着,手却没闲着,把大钱直接放进了怀里说:”你们跟我到这边吧,那个西屋子里有些冷,一会,我给你们烧烧.”
“行,那就有劳大爷了.”张重九牵着牛车进到院子,把杜迎春接下车.
老头说的这个屋子,很久没有住人了,冷的有些冻骨头.张重九一摸炕,抗也是凉飕飕的.正好老头抱着一捆柴禾过来,张重九问道:”大爷,有没有稍微暖和一点的屋,这屋太冷了,一时半会怕是热不过来.”
老头站住说道:”有道是有,只是有些吵的荒,如果不怕,你们去那屋也行.”
张重九连忙点头道:”不怕不怕,只要不冷就行.”
老头道:”跟我来吧,这屋.”
几个人跟着老头上到东屋.立刻就有一股暖流扑面而来,众人高兴,可是一看屋里的炕上罩着两个大帐篷,帐篷里不时有蝈蝈的叫声.
张重九知道,城里有些公子哥喜欢玩一些蝈蝈啊,鹦鹉什么的,估计这老头就是养着这些蝈蝈用来卖钱的,真是好眼光啊.
老头似乎看出来张重九他们的疑惑,解释道“这东西不是卖的,是城里派下来的,过年的时候要上交十只蝈蝈,缺一只罚十打钱,一只都没有,就罚一百大钱.这一百大钱,简直就是要我们的老命啊,那里有啊,只好多养一些,怕凑不够数啊.”
“派下来的,谁派下来的,干什么用啊,要那么多.”
“村长派下来的,说是大年初一的时候,皇帝要用,说是什么万国来朝,咱也不懂啊.”
“什么,皇帝?还是复辟了.”张重九一脸死灰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