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青雀会这般残暴吗?”李世民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有几分的难以置信。
李泰一直以来给李世民的印象,虽然贪财了一点点,不要脸的一点点,会装了一点点,但实际上整个人还是相当正派的。
至少一直以来做得事情更是堂堂正正,像当初为什么自己会同意他开农业学府,还不是他想办法让长安内外衣不蔽体的百姓有了栖息之所。
结果现在才几年时间,李泰就凶残到大冬天的要百姓去服徭役,修郑国渠吗?
说实话,李世民是真有些不相信,毕竟前几個月,李泰还是正常人啊,突然变态了?
但实际上,这些御史还真不是在胡说,因为郑白渠那里大冬天的都还有人在在干活,这哪里有假的了。
说实话如果换个朝代,百姓冬天出徭役,那就出徭役了,横征暴敛那就横征暴敛了。
只要别出人命,不对,就算是出了人命只要能摆平,那也就过去了。
但问题是现在是唐朝,而且是唐朝的贞观年代。
有了大隋隋炀帝表现怎么样把一个顶尖帝国玩得二世而亡后,几乎经历过了当初大隋的贞观君臣,可都明白什么叫做民为贵,君为轻。
大大小小的世家也都认识到,他们并没有高高在上,百姓还是能把他们推落泥潭。
正如此,虽然在唐朝以前就已出现租庸调制度的雏形,但唐朝比前代皇朝最伟大的地方就是真正的把租庸调制正式确立,甚至将其制度化了。
这在整个古代的徭役发展史上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在轻徭薄赋的主政思想下,唐朝前期的“租庸调”三项的不断有序调节,所带来的政策效果在开元时到达鼎盛,甚至有诗言“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所以对徭役问题,贞观年间是特别重视,像室内工作别人不会说什么,在矿洞中挖煤,在世人看来也是在室内工作,所以朝臣们也没有理会过。
但这郑白渠翻新的工程却是不一样,这是朝廷上下都在盯着的大型野外施工的工程。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天还让这些徭役冒着风雪继续的服徭役,那就有几分不仁道了。
而这些天,这些朝臣们多多少少都知道李泰的郑白渠还在继续推进工程。
毕竟这工程上上下下都盯着,只不过因为这些天下雪了,再加上有苏定方巡逻,一般人也靠近不了。
所以具体情况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但李泰大冬天的让徭役继续干活是肯定的。
而这点能确定,那这些御史虽然算是闻风奏事,但也不算是信口雌黄。
“圣人,越王向来心怀百姓,若说他突然变得暴虐怕是谁也不会相信。不如派遣一位刚正大臣前去郑白渠那边查看一下,想来也就知道的七七八八了!”窦静站出来道。
“臣附议!”唐俭果断站出来对窦静进行复议,道:“戴胄尚书负责官员考核,便让戴尚书跑一趟郑白渠,也好巡查一下整个郑白渠转运司,如何?”
一开始唐俭还是以徭役的形势,征召这些人来长安这边干活,当然,基本上是回不去了。
不过,李泰知道后,直接就给鸿胪寺塞钱把这些东突厥的遗民当做徭役买过来。
怀着量大从优,而且有些在长安生活的东突厥贵族也的确需要钱来消费,在鸿胪寺出面的情况下,东突厥贵人们选择收下钱粮,出卖自己的族人。
所以,李泰差不多以五吊钱一个的价格买过来,至于鸿胪寺赚取多少,李泰不知道。
但不论怎么说,有了稳定的利益输送,尤其鸿胪寺发现自己好像有额外的活能捞外快以后,对李泰这边那自然是上心了起来。
赚取多少倒是小事,真正大事是鸿胪寺的职能得到了开拓。
所以唐俭可不希望鸿胪寺又回到当初的清水衙门,对李泰能帮一把就想办法帮一把。
“年终将至,戴尚书忙得很,不如还是请张御史跑一趟好了。”温彦博站了出来,出面说道,“张御史清廉忠正,朝野尽知,由他去一趟郑白渠,什么事情都能见个分晓。”
朝臣们听到了这话,分封议论了一下,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因为谁都知道,魏征与张玄素算是朝野内外最硬的两块骨头。
魏征有有时候还会圆滑一下,但张玄素就不会了,他是真头铁,也是他很难升官的原因。
张玄素甚至头铁到将来作为太子属官,逼得李承乾派遣刺客去杀他。
结果伤势恢复后,还是继续头铁上谏,当时怕是伸出脖子,就等着李承乾亲自去砍了!
不过现在,在朝堂上的李承乾听到由张玄素去查李泰,嘴角还是不由自主的翘了翘。
毕竟张玄素作为队友这种对事不对人的绝对理性会让人感觉很烦,但让他去对付自己的对手,却没比这更加让自己安心的了。
毕竟换了其他人去,李承乾怕对方被李泰收买了,来了个有去无回。
是的,已经开始管事的李承乾已经逐渐的发现金钱财帛的重要性了。
只不过对比起李泰仿佛钱不当钱的姿态,李承乾想不明白李泰到底哪里来得这么多钱!
“玄素,便赐你诏书,辛苦你去一趟郑白渠把事情原委查清楚。”李世民道,
“若青雀真不顾风雪强征百姓修建郑白渠,你把他跟水都使者马周都给带过来!”
“臣,遵旨!”张玄素对李世民回答,恭敬行礼。
而张玄素拿到了走完程序的圣旨后,便马上点上了一队人马,向着郑白渠而去。
郑白渠施工的三白渠区域距离长安并不算远,再加上李泰还特意的修过道路,所以一天的道路就赶到了。
只不过因为下雪,雪积了差不多一尺左右,想在这些道路上纵马狂奔是不可能了。
等过了高陵时已经天黑了,不过张玄素也只是让一部分人去居住驿站,而自己则是寻找郑白渠地区的民家,敲了几家房门后,找到了一个投宿的地方。
“多谢老丈,称呼我为张君即可。”张玄素看着给自己开门的老人行礼道。
“张君,这些日子我家大郎在郑白渠工地上干活,你们二人便在我大郎房里挤一挤,不知道两位可否习惯!”老人客气的打量着这给自己开门的老人,却是开口说道。
“多谢老丈。”张玄素道,“此时此地能有个遮掩地方再好不过。不过,如今天寒地冻,老丈家你家还要服徭役吗?”
“跟我这边来!”老人说道,
“徭役?那倒不是,我们已经上交了今年的庸钱,已不需要我家去服徭役了。
至于我家大郎,那是在郑白渠打工讨口饭吃。”
老人带着张玄素向着房间摸索了过去,张玄素继续的说道,“打工?”
“嗯!就是出卖劳力,按照工期给钱,我们庄稼人,也就只有一点力气了!”
老人说到这里略带着几分的警惕道,“张君,你不是高陵本地人吧。”
“是!出身蒲州虞乡,准备来长安考进士。”张玄素说道,“到了长安之后,心情郁结,出来走走长安周边,舒展舒展心情。”
“还是你们读书人厉害,这长安话学得真好!”老丈听到张玄素的话赞叹道。
“到是老丈,这大冬天的,你不担心你家大郎做徭役会冻坏吗?”张玄素疑惑道。
老人对张玄素道:“说不担心是假的。
但前几天他回来的时候,到时穿着越王发下来的棉服,手上戴着棉手套,就算是脖子上都包围着一条厚实的围巾。
显然越王对我们百姓还是很好的,知道我们底下百姓的苦楚。
而且我都听我儿子说了,随着冬天到来,伙食都加了不少鸡肉,还有豚肉,这可是肉啊!”
“这大冬天的有肉吃,的确是很不错啊!”张玄素听到了这话,不由肃然起敬。
在唐朝看一个家庭富有不富有,能不能吃上肉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标准。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徭役能吃上肉食,至少对张玄素来说,这怎么也不能算是苛刻了。
“是啊,也就是越王在高陵这里做了县令之后,这日子才一天好过一天。
几年前逃难来的时候,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够过上这般的好日子。
现在啊,就等着攒足钱,然后去买个媳妇给我家大郎延续香火了!”
老汉倒对未来憧憬道。
张玄素自然能看得出,眼前老汉是真切感受生活美好,对未来充满憧憬。
“就这里了!”老汉把张玄素带到大郎房间,老汉道,
“我去给两位烧点炕,张君,你们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保证寒气啊来不了被窝。”
老汉说着便离开了,这时候在张玄素身边的侍卫长曹卫,道;
“御史还请上床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去郑白渠,下属就在这胡凳上将就一晚,就如同往常练功也就是了。”
“一起来炕上睡吧。”张玄素摇头道,“这天寒地冻,若是寒气入侵,很麻烦的!”
曹卫倒是个实心的小子,他听到张玄素这么说,自然是选择一起去炕上睡了。
张玄素愣了愣,倒也躺在了床榻上。
不一会儿,这床榻便是温暖了起来,很显然,老汉已经开始烧炕了。
张玄素管中窥豹,多少能知道当地百姓的确过得很是不错。
因为炕这种东西,对于木制的房屋来说,多少还有着火顾虑,所以在长安城内并不是很普及,而且长安之中安土重迁,穷人也没有什么钱拆了房屋把这炕建造起来。
但在高陵,李泰建设高陵时,就修建了火炕,所以高陵的绝大多数房间都是泥瓦房。
原本第一第二年还要需要百姓去拾柴去烧,但随着李泰统一了整个关中的煤炭产业,使得煤炭成本进一步下降,至少当地百姓也能够用得起炭火了。
原本在前些年,百姓们在秋天时还需要去捡树枝晒干了储存起来当做柴火。
但现在只要在入冬前拿着炭票去兑换煤球,那也不用去担心冬天不够烧的问题。
可以说,炭火这件事情看起来很是微小,但张玄素却不由想起,长安好像自然从越王有意识的去掌握煤炭行业后,已经很少听到冬天冻死人的事情了。
这点不仅是自己,好像整个朝廷上下的大臣全部都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了。
仿佛把长安周边冬天不用死人,当做了理所当然,但实际上明明几年前,还有不少人冻死在长安城下。
不过,冬天因为烧煤而死的百姓倒是逐年多了起来,所以朝廷上下对于李泰的煤炭产业多少有几分微词,但对比天寒地冻,所冻死的片百姓来说,这点死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就是煤炭的力量吗?”张玄素为自己因为火炕而联想到的事情有几分发蒙。
他第一次知道,除了盐铁和粮食,居然还有一样东西直接能跟民生挂钩。
就在这昏昏沉沉中,很快随着鸡鸣迎来了第二天的阳光。
张玄素告别了这个老汉,顺路留下了五十文钱作为留宿了费用,然后继续在周边晃荡。
张玄素并没有急赶慢干的前往调查徭役,而是在周边转转,看起来真就仿佛是出来看雪景的文人。
而他从周遭百姓的口中去询问郑白渠那边用徭役的情况。
而事实是从百姓的口中他所听到的虽然是在冬天干活,但百姓们们乐意的,甚至有很多百姓主动过去,都因为年龄太大或太小而被踢了出来。
毕竟冬天能够干活,甚至吃上肉,对很多底层百姓来说是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现在只要肯努力干活就能实现,那凭什么不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凭什么不去干活呢!
所以,原本相当近的路途,张玄素倒是走走停停,走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这里的一周是六天,干五休一)。
最终,张玄素到底带着人来到郑白渠的施工地,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但至少要亲眼看一眼这郑白渠内的工人们如何再说,不得不说,张玄素做事,还就这么一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