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就是墨科出身,所以墨科学子在杜楚客看来基本上算是自己的基本盘。
但即使如此,杜楚客也调度墨科学子的过程中,发现随着局势稳定,墨科学子的主要用处也不过只是在研究工匠技艺上。
研究这些技艺自然不能说是错,但研究这些东西是要费钱的。
比较起当初李泰指明一个方向,然后墨科以飞快速度研究出实际物品来,自己可没有这本事,顶多让他们瞎研究,还不如让这些人协助自己处理高陵政务,成为高陵小吏。
当然,哪怕是这样的官职,对良家子出身的百姓来说,也已经算不错的职务了。
但杜楚客明白,这只是浪费墨科学子的潜力。
他们几乎都是数科中的佼佼者,在高陵发展过程中更随着李泰发明出各种各样的器具。
但这些随着李泰离去,再也不可能如同当初那般不断投入资金与时间去研究了。
不是杜楚客不想要砸钱,而是就算杜楚客去砸钱,但自己也不知道要研究什么。
那种以科学技术为第一生产力的意志,对杜楚客这类人来说,真的太难理解了。
杜楚客虽不理解墨科学子的真正作用,但杜楚客明白,至少这批人只有在李泰的手中,才能真正发挥出他们所拥有的潜能与价值出来。
正因为如此,杜楚客决定把这批墨科学子送到李泰那边去,让李泰去使用他们。
杜楚客比任何人都明白,李泰对工具有着别样重视。
而且李泰对工匠们的重视也不是用他们作为奇淫巧技寻乐,而是真正将他们作为提升劳动效率的工具。
所以杜楚客把这批墨家学子派遣到幽州,也许能帮上李泰的忙。
李泰自然不知道因为自己送过去的信件,杜楚客判断出自己手上缺人。
缺少的不是那种能给李泰做事的精英,而是能干活的基层人员。
除了自己要的不良人外,更把农业学府的学子想办法挤出一部分给自己送了过来。
这时候李泰来到幽州分校,先去见王玄策,王玄策见到李泰倒也对李泰行礼。
两人入座,李泰对王玄策说道,“因为近期都在天津小村处理杂物,如今总算得到几分空闲,特来拜访,恭喜王郎成为幽州分校的山长。”
“若非燕王推荐,我王玄策也难成这山长。”王玄策看着李泰道,“而且燕王终归是幽州学府祭酒,所以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农业学府搭把手,幽州分校也愿尽力而为!”
李泰听到王玄策的话,从容的笑了笑,露出的八颗牙齿仿佛还闪烁着光辉。
李泰正色道,“不知道,王山长成为这幽州分校的山长,可否对未来的有什么规划!”
王玄策听到李泰的话,微微沉默道,“玄策接手学府,确实心有疑惑,却也指望自己勤勤恳恳,不会误了学府之内的学务。”
“难道你还想要在这学府待上一辈子不成!”李泰听到王玄策的话追问道。
王玄策听到李泰的话一震,原本风轻云淡的姿态,有些仿佛难以维持。
而李泰看着王玄策道,“王山长,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修建农业学府?”
“听学校里面传言,乃燕王您立下人人有食,人人有衣的宏愿,才逐渐建立了农业学府!”
王玄策到底是在农业学府待过的,道,“学院中更有您立下的四句豪言!”
“是也不是!”李泰听到王玄策的话,从容道,“高尚的话自然谁都会说,听听就好。
但实际上,建立分校是为了批量制造可用的干才,协助朝廷完成某些大型工程。
比如农业学府是为了普及小麦这项任务,为了增加更多的农耕的人才而研究的产物。”
王玄策听到李泰的话愣了愣,倒没想到李泰的话语这般直白。
而李泰则继续道,
“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漕运计划》在渭水的成功实施,朝廷同样需要一批干吏。
协助完成京杭大运河从南到北的《漕运计划》,毕竟总不能都用农业学府的学生。
而且高陵学府的人还是太少,所以便是有了幽州分校与江南分校,两座学府的诞生!”
此刻李泰,倒也没直入话题,而是缓缓的说起了幽州分校诞生的起因和经过,
而听到这话,王玄策不由皱起眉头。
他自然是明白,朝廷不可能把所有干吏全部都从农业学府中挑选。
毕竟整条京杭大运河,全给高陵学府包了,那就太尾大不掉了。
“燕王,为何跟在下说这些!”王玄策听到李泰的话,不由低沉道。
“我只是想说,这计划是我做的,所以我清楚,你如果想要靠这计划与褚遂良相争,是不现实的!”李泰从容道,
“他肯定比你做得更努力,但我可以肯定,以他褚家在钱塘的地位,他能调度资源比你可多了,至于你,怕连世家都算不上吧!”
“难道燕王也是以家世视人之辈!”王玄策听到李泰的话,不由沉声。
李泰摇头道,“我只告诉你事实,他的父亲是褚亮。
虽然不擅长实事,但有当初秦王府留下来的人脉,早就已经给褚遂良铺平了道路。
完成这件事情后,褚遂良应该就会被他父亲召回长安好好培养。
而褚遂良自身也有才华,若说将来穿朱披紫也是常事吧!”
“燕王以褚遂良相激,怕也未必全是一片赤心吧!”王玄策丝毫不为所动,对李泰直言。
“嗯!”李泰点头承认,继续说道,“《漕运计划》是我做的。
所以我知道你在这方面就算下再大功夫,最终摘桃子的也不可能是你。
既然如此,何不换着走另外一条路呢!”
“投靠燕王你吗?”王玄策听到李泰的话语,倒是略带几分讥讽道。
说实话,王玄策到底没直接投靠李泰的心思。
废话,现在李泰才十二岁,李世民还风华正茂,自己就算不是简在帝心,至少做一個正常的官员也是可以的。
好端端的去投靠李泰做什么,就为了所谓的夺嫡吗?
王玄策表示,自己别得东西没有,就是骨头稍稍硬了一点点。
“投靠?为大唐即是为我,又何必言投靠二字!”
李泰摇头,此刻大义凛然道,
“朝廷不是非此即彼的厮杀战场,老老实实为大唐做事,与为我做事又有什么区别!”
王玄策看着李泰仿佛身上都开始发光的姿态,想吐槽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吐槽。
最后,王玄策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燕王今日为了什么而来?”
“自然是为了大唐而来!”李泰堂堂正正,目光炯炯的盯着王玄策。
王玄策被李泰这般耿直的目光看着,却也相互对视,两人却是谁也不肯眨眼一下。
最终还是李泰先开口说道,“你可知道《草种计划》!”
“嗯!”王玄策看着李泰开始说话,松了一口气,道,
“当初李山长还在幽州分校时,负责《草种计划》草种培育与挑选的人正是我!”
“所以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李泰看着王玄策说道,
“草种计划,既然已经寻找到了合适的草种,那么就应该要进入到下一阶段了!”
“这……”王玄策听到李泰的话有些发愣,说道,“何为下一个阶段?”
“自然是把草种在草原上种植实践,看看能不能进行大规模培养的阶段。”
李泰倒是回过神来,突然道,“你应该是知道草种计划是为了什么而弄出来的吧?!”
“这个……听闻李山长来说,是为了培养畜牧所需的草料?不是这原因吗?”王玄策道。
“额……算了,你现在是真正的经手人,而且是幽州学府的山长,有知道的资格了!”
李泰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这一件事情的始末告诉这个做事的人,道,
“实际上,《草种计划》的目的是为了根除草原异族存在的。
草原异族种田难学会,那就让他们学种草,让他们完成从游牧到农耕的转变,让他们从原来在草原上逐水草而居,变成跟我们大唐的百姓一样,过着铸剑为犁的农耕生活。
顶多他们种植出来的草是为了驯养他们的牲畜,但我们是直接种出来吃而已!
唯有从生活习惯上改变草原,才能让大唐真正把草原地区纳入腹地!”
“原来是这般的作用吗?
以种草为名,实则使得草原异族移风易俗,成我华夏百姓?!”
王玄策听到这整个《草种计划》的因由,却有种截然而生的使命感。
王玄策激动道:“此《草种计划》是朝廷哪个贤才想出来的,神鬼莫测却又润物无声啊!”
李泰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颇又有些得意的说道,“就是我!”
王玄策看着李泰,李泰看着王玄策,最终还是王玄策退了半步,对李泰进行行礼。
李泰道,“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你能够跳出《漕运计划》,投入《草种计划》的原因。
因为《漕运计划》从渭河进行尝试,到京杭大运河进行执行,朝廷上下分肉吃的人太多了。
有世家,有豪门,有宫中,也有大臣,纵然是你幽州学府的山长,能分到的肉也有限。
与其如此,你不如把资源投资到另外一个还不被人重视的方案上。
就好像马周能脱颖而出,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协杜相完成了整个渭河的实验。
然后马周成为了杜相的副手,可谓功勋卓著且前途无量。
现在在草种计划上,也缺少这么一个愿意前进的先驱者,成为将来某位大臣的助手!”
王玄策听着李泰画出来的饼,心中也思索起来,王玄策明白,李泰希望自己跟马周做《漕运计划》一样,让自己来做这个《草种计划》的先驱者。
王玄策通过李泰的分析,从更高层次去看着《漕运计划》,很快明白,自己也好,褚遂良也好,甚至幽州分校与江南分校,都不过只是为了这个《漕运计划》而做出的铺垫而已。
而整个《漕运计划》才刚刚开始,但功劳却已经被分得七七八八。
李泰是做计划的,杜如晦是真正执行的人,至于马周则是李泰的代理人,所以基本上李泰所有的功劳都会记在马周的身上,作为代价首功自然就给了杜如晦。
而李泰不在乎,那下面的人就更不可能出来争执,顶多也就是吃到些残羹冷炙。
即使如此,这个功劳足够让褚遂良完成镀金之后回到中央。
但自己,以及刘仁轨想要更是向上发展,那就更多是看命了。
没办法,谁让自己没有一个爹曾经加入了秦王府做过十八学士啊!
而现在,李泰让自己主导《草种计划》,自己就只要如同马周完成《漕运计划》的实践一样,去完成《草种计划》。
那自己便能复制马周的成长轨迹,同样也能凭借着功勋,成为前途无量的真正干臣!
一想到这里,王玄策依旧有着自己的坚持,道:
“燕王,您这般看重我,但我却不是您的人。
您就不怕我他日飞黄腾达,白拿了您的功劳而不回报您吗!”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件事情啊!”李泰听到王玄策的话,倒是从容笑了笑说道,
“那我且问你一个问题,你会为大唐崛起而感到荣耀吗?”
“会!”王玄策听到李泰的话,斩钉截铁的回答不带半分犹豫。
“那你愿意为了大唐的荣耀而鞠躬尽瘁,甚至豁出性命吗?”李泰继续道。
“愿意!”王玄策不知道李泰为什么这般的言语,但王玄策的回答依旧坚定!
“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不能把资源放在你的身上!”李泰斩钉截铁的肯定道,
“你要记得,你所做得并不是为了莪,而是为了大唐。
你的所作所为,不求让我铭记于心,但求你自己能问心无愧!
至于我为什么要选择你,因为《草种计划》终究需要人去执行。
而你合适,我就选你了!”
王玄策看着李泰坦荡的言语,以及爽朗的笑容,对李泰再次郑重行礼。
哪怕许多年后,王玄策回忆起今天的事情,却也总感觉李泰的浑身散发着柔和的金光,璀璨得让自己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