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蓦地想到了这颗星球注定的未来，

若不幸一如既往的顽强，他们彼此走向终点的间隔，不会相差太多。

林北喏了喏嘴，不晓得该如何告诉他这个...结局。

这时，碧水螈抬起头，微微颤抖，用略添憧憬的语气，问到林北：“您，能跟我讲一讲外面的世界么？”

不同与言语中的波动，他那对漆黑色的瞳子依旧空洞深邃，仿佛亘古沉寂的黑矮星，生机不再。

思绪纷乱的林北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坐了下来，忖度片刻，说：“好啊，那就，从我生活的那个城市开始吧。”

......

......

......

又是九十分钟，如白驹过隙。

林北能听得出来，这只可爱的碧水螈，知道他是落难至此，便努力地照顾着他的情绪。

而林北，因懂得行星的末路，也尽量不使话题敏感，思量着该怎么拯救这群小家伙。

他们之间相淡甚欢，

似乎彼此付出的善意与温柔，

令他们忘却了这是怎样的一种严酷环境。

热火朝天之际，碧水螈表达了亲昵一点的渴望。

林北就用右手托起碧水螈，

瞧着这个小家伙开心地绕着圈，又反复将冰冷滑腻的小爪子，摩挲着他的皮肤，表现的讶然神态，

不觉挂上了一抹微笑。

“这...真是不曾有过的新奇体验。”

碧水螈略显震惊：“您的皮肤比起我们，粗糙很多，却异常温暖，这种触感...很让人着迷。”

“你的也是。”林北伸出手指，轻轻顺着他无暇的背部，打尾巴根划至脑袋，爱不释手，“就像是玉一样。”

“玉石吗？我很好奇您说的那些美丽的宝石，真想...亲自接触一番。”碧水螈露出向往式的微笑。

闻言，

林北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个互惠互利，说不定能帮助双方都摆脱命运的方法。

他要——

契约碧水螈！

绝大多数的驭兽师皆是一阶后期契约第二个宠兽，

到二阶段中期圆满，开始考虑第三只的适配性。

少部分天才则一阶中期就能契约到第二只宠兽，第三只更加提前。

天才的评估，只和精神力相关。

故而，林北其实半个月前，便能契约第二只宠兽了。

可惜手头的‘磁力扭扭’不是时机，又没有适宜的宠兽拣择，所以准备拖到大学再行挑选。

计划总不是完美的，此一时彼一时。

拥有不弱人类的智慧，以及「水行」这一种族天赋的「碧水螈」，是林北当下最适宜的野生「兽」。

外加金手指的作用，

哪怕「碧水螈」的资质差到极点，他也有信心培养其远超众兽。

现在，就剩一个问题——

林北望着手心中享受地碧水螈，忐忑开口：“这可能有些唐突，不过，你愿意做我的宠兽么？”

碧水螈一怔，林北明显察觉到了一记哆嗦。

他沉默了，好久好久，坊镳被时光凝固成了雕塑。

林北心内，随着空气中重归的静谧，局促不已。

他承认这个请求很突兀，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如此高智慧的「兽」类生命体，

再加上这令人绝望的环境，很容易生出恻隐之情。

他不想令碧水螈误以为他在施舍怜悯，也不想让碧水螈误认为林北要利用他的能力。

但哪怕万分之一的概率能够获救，他也想搏一搏，带着这可爱的小家伙出去见一见外面的精彩。

见他不再言语，

林北在踟蹰中，又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会竭尽所能的带你出去，暂时成为我的宠兽，会更方便一些。”

“到了外界，你若想要离开，可以单方面联系兽神法庭解除契约。就算我最终没能走出这里，命绝死去，你也不会受到影响。”

碧水螈站了起来，跳下他的手心，转身正面朝着他，迤迤开口，声音不复之前的起伏，稳定无波澜：“不愿意。”

这三个字，不添任何犹豫，不含一丝迷茫。

“为什么？”林北脱口而出，紧紧追问。

这三个字，拒绝不了他。

“因为，我会拖累您。”

拖累？

林北在那一刹，于脑海中提出了很多的设想。

然而并未想过，会是‘拖累’这种‘离谱’的分支。

“怎么是拖累呢？你明明...”林北哑然失笑。

他刚想长篇阔论碧水螈的优点，却被他打断了。

碧水螈似乎放开了话匣子，

话语中有着清晰可辨的卑微与柔和的欣慰：

“您不了解我，我...欺骗了您。”

“我是一个瞎子，洞螈族群中最为羸弱的一只，被赶走的那一只。”

“我只能通过感觉，来辨别周围的一切。”

“很小的时候，我不记事，藉由我与生俱来的残缺，族人视我为不详。”

“我的父亲，他也因生育了我而愤怒，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砸死，以奠定他的地位，与部落的稳定。”

“我的母亲救下了我，带我离开了族群。”

“她教了我很多，以身作则，指引着一颗迷茫的心，不会被仇恨，迷失了本性。”

“可我依旧不喜欢那个地方，那个我的同胞遍地，却比寒冰薄凉的螈村。”

“您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其他生命，或许，也是最后一个，我能感受到您那颗，与我遇见过的所有洞螈皆不同的心——开朗向上，乐观健康，渴望力量的鲜活的心...温暖的心。”

“我对您，唯有感激之情，您让我第一次触碰到了，我苦苦渴望、求而不得的东西——活着的感觉。”

“我没有任何力量可言，自我的母亲逝去，我成了一个有缺陷的、没有意义的个体，生而目盲，不会对您起到丝毫帮助。”

“您以‘驭兽师’这般伟大的身份与我相连，是一件错误且荒谬之事。我有概率把缺陷，反哺至您的身上。”

“这些缺陷，是不会随着契约的解除，消失的。”

“我不能允许自己以怨报德，再者说，我不清楚我存在的意义究竟为何，但我深切的知晓，您，拥有存在的意义。”

“我和您的签约，只会建立起不必要的羁绊，这样，您获救的可能性，就会减少一分又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