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冬浅的长发在海风中狂舞,鬓角的发丝更是吹拂在嘴角,沾染了她湿润的嘴唇。
年轻的将军双手握着剑柄,拄剑而立,目光复杂地看着王孝安。
王孝安这一招有点玩赖,对于一般人来说,甚至普通军人都没有什么作用。
可是像善冬浅这种将全部的人生,信念和热爱都投入到“守护汉国”几个字的将军来说,也确实对她的心境产生了一点影响,
只是她也不是拘泥不变之人,凡事都有变通之道,哪能被王孝安这么简单地撇开。
她觉得有些好笑,这少年有趣,况且她在这里的主要作用也不是对王孝安开战,而是展开这个广阔的“海军之域”。
“域”,有广阔之意,往往用来形容自然地理山川。
它也可以用来表示个人施展术法形成的一片不受外界干扰,也不干扰外界的独立空间。
“域”越广阔,代表着制造“域”的人越强大。
“王孝安,你拿出一张居民身份卡,就让汉国海军不能对你开火。那么你可知道,你既然享受这种保护的权利,就应该尽到汉国国民的义务,配合汉安府的调查?”
廖柠浅嘴角微翘,善冬浅原则性很强,王孝安这一招对善冬浅多多少少是有点用的。
可是权利和义务是相辅相成的啊,孙蔓她的……前男友。
王孝安看着廖柠浅,她身上披着善冬浅的风衣,两条白皙纤细的胳膊裸露在外。
几根素白的手指轻点着在海风中依然没有一丝鸡皮疙瘩的细嫩肌肤,似乎还能够看到圆润的指关节上细细的肉窝。
如此珠圆玉润的女人,却没有给人绵软温和的感觉,与王孝安和熊小雅去见她那次时,岁月静好,温暖宜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王孝安默默地把居民身份卡收了起来,他宁可面对海军的战舰,舰炮,导弹,战机,也不愿意束手就擒去配合汉安府的调查。
“今天善冬浅不会插手,我们之间只有私仇需要解决。”廖柠浅深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终于再一次面对日月山的人。
私仇?
王孝安疑惑不解,他和廖柠浅能有什么私仇?
感觉自己唯一算得罪她的,无非就是那天晚上。
他想爬窗进孙蔓的房间,做点情侣之间发乎情,止乎礼的亲密小接触,结果一钻被窝发现床上躺着的人不对以外,还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廖柠浅?
当时廖柠浅不是很大度地原谅他了吗?
难道这就是女人心?
嘴里说着原谅你,其实记仇十年找着机会就来报复?
上次和熊小雅见面,她没有马上报复,是为了伺机而动?
不,说不过去,为了这么点小事,整这么大的阵仗,连善冬浅都拉了过来,这也太过份了。
“地球上最靠近日月山的凡人世界,叫什么名字,记得吗?”廖柠浅看着王孝安疑惑的表情,冷冷一笑。
这些名门子弟,圣地修炼者,就是如此傲慢……
他们淡忘而无知的表情,就是来源于他们的傲慢,他们根本不记得自己对凡人的世界做过什么。
就像普通人踩死一只蚂蚁,哪里会记得?甚至不曾发现。
“神州……分布着很多国家,那里和汉国的古代世界非常相似。”王孝安和师父游历次数最多的就是神州了。
廖柠浅的问话更是让他云里雾里,她说和他有私仇,又问起了神州的事情,倒好像是她和自己在神州结下了私仇一样。
如果廖柠浅就是来自神州,那还真有可能……自己和师父哪次游历都会结下点仇家。
只是师父那本记仇的小册子里,并没有廖柠浅的大名……又或者在神州时,廖柠浅不叫这个名字。
“记得就好。”廖柠浅身上的披风滑落,她往前走了一步,就出现在王孝安身前不到六尺的位置。
王孝安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眼眸中的冷淡,美丽的妇人此时已经没有了那种优雅而妩媚的气质,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仇恨与杀意。
“那你可曾记得大朙王朝?”
廖柠浅厉声喝道,抬手之间衣衫幻化,那个穿着现代裙装的女子,一瞬间变成了穿着杏白底色,凤鸾云肩通袖妆花织金纱竖领对襟短衫,鸦灰福鹿葫芦妆花织金纱襕裙的大朙贵妇。
衣衫华贵至极,妆花精美,上衣各种神兽点缀,下裙摆上瑞兽白鹿娇俏活泼,这身装扮顿时让王孝安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曾经盛极一时的“大朙王朝”中的种种民生百态,世间繁华。
“大朙王朝的覆灭,是否和日月山脱不了干系?”
廖柠浅继续质问,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亡国之后的种种经历,所看到的的民不聊生,生灵涂炭的画面。
身体里的血液在翻滚,怒气压抑不住,这么多年修身养性却也镇压不住灵魂深处的仇恨。
国仇家恨,没有可能淡忘,漠视和放下,她可不是殖人。
“你和大朙王朝有什么关系?”王孝安现在明白了,廖柠浅这哪里是私仇啊?
这是国仇家恨。
完了……王孝安觉得这完全无法调节。
就像面对现在汉国的一些敌国,碍于国际形势,大家都只是无奈地接受停战和平的形势,可是如果有机会,汉国人绝对不介意灭掉某些下贱之国与民。
“大朙王朝最后一位长公主,如果没有日月山的介入,我本来会在大朙王朝继承帝位。”廖柠浅看着自己的衣衫,目光中没有多少眷恋与怀念,只有浓浓的哀愁。
她不介意自己没有能够继承帝位,可是她怀念自己的王朝。
怀念那个偌大的帝国,那个帝国里忠诚的将士,无辜的百姓,最终颠沛流离的子民。
或者……偶尔也会想念一下自己的未婚夫婿,那个总是目无尊贵和纲常伦理,没有把她公主身份放在眼里的少年。
她已经记不清楚他的模样。
不是因为忘记了,只是很多时候,明明觉得对他的印象是清晰的,
记得他的眉眼,
记得他浅浅的笑意,
记得他淡淡的语气,
记得他无聊至极的玩笑和惹人嗔恼的赖皮模样,但是想要再仔细地回忆时,所有关于他的印象又会开始变得模糊。
她还记得未婚夫身旁,总是跟着一个同样回忆起来记不清楚面容的少女,感觉却是极美的。
她不是很在意这个未婚夫,但既然是未婚夫,他身边总是跟着别的女子,多少会让他这个大朙王朝公主难堪。
让她更加忿忿的是,那个少女经常对她的未婚夫颐指气使,指手画脚,时常在未婚夫和她见面的时候跑来掺合,甚至指点过她房事技巧之类的,让未经人事的她羞恼不已。
那个少女自称在房事上经验丰富,拥有诸多技巧,天下之道她皆可以传授,没有她不会的。
哎呀……真是好大的口气呢,倒是把尚未出阁的公主殿下羞的面红耳赤,掩面而逃。
只是刚刚开始接触和熟悉的公主与未婚夫,并没有太多时间慢慢铺垫婚姻的前奏,大朙王朝受到许多外部和内部势力的渗透和分裂,暗流涌动,她也不得不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政务上。
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有见到他来着?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一直到今天听到有人喊她“闲闲”。
……
……
“闲闲。”
王孝安喊了一声,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画面……游历凡人世间无数,总有一些印象更深刻的人,例如桑闲闲。
她是大朙王朝的长公主,美貌无双,她是神州最尊贵的少女,受民众尊敬与爱戴。
她知书达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通,更拥有世间罕见的修炼天赋,在检阅大朙海军后,便领悟到了非常独特的“域”,在年轻一代中实力强横无匹。
她在最好的年华,即将被许配给圣地“天庭”的太子。
人间最强大的王朝公主,和支配无数修炼者、守护神州的天庭太子,本是天作之合。
神州是修炼圣地“天庭”的传统地盘。
大朙王朝统治着最大最广的区域,也是势力最强大的凡人王朝,也拥有相当多的修炼者效忠和支持。
天庭非常重视大朙王朝,因为天庭中有相当多的修炼者就来自于大朙王朝,有着千丝万缕的烟火情。
随着各大修炼门派越来越重视神州地域,一些大势力例如圣地,也将触手深入了大朙王朝。
在这种时候通过联姻,加固天庭对大朙王朝的影响力,那就是最为迫切和有效的手段了。
于是天庭的太子,当仁不让地奉天帝之命前往大朙王朝联姻。
只是这位天庭太子太过于倒霉,偶尔路过一个米粉店,看见一个卖米粉的少年,和一个正捧着大碗小口小口抿牛骨汤的少女。
米粉店门前写着“买一送三”的牌子,依然门可罗雀,足见生意萧条,惨淡度日。
少年十八九岁年纪,俊美的让人心动,他唇红齿白,美目含情,眼眸流转如春水潺潺,如夏日热烈,如秋风饱满,如冬雪迷离。
太子心跳,得此佳人,还管什么公主?
他要了一碗红汤辣公鸡米粉,放下足足一锭金,按住少年的手背,温和言道:“卿本佳人,不如和我归去天庭,日日笙歌,何必在人间饱受疾苦?”
少年瞠目结舌,往日里被调戏的都是店中喝牛骨汤的少女,怎么今天轮到他了?
太子没有等来少年的答复,就被那喝牛骨汤的少女一声“去死”,剥夺了所有存在因果,无声无息地消失。
卖米粉的少年便取代了他天庭太子的身份,被少女驱赶着去大朙王朝见未婚妻——长公主殿下桑闲闲。
……
……
“你……你叫我什么?”廖柠浅惊疑不定地盯着王孝安,她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一定是想起那个尽管没有践诺婚约,自己也没有多喜欢,但多少有些印象的未婚夫,所以产生了幻听。
“闲闲。”王孝安再次喊道,“长公主殿下。”
“你……你认识我……对,你是日月山的人,知道我也不出奇。”廖柠浅强自镇定,她现在感觉非常不好。
以前她在回忆和自己未婚夫与那位少女的时候,细节的画面总是模糊的,而在这一刻起,仿佛某个持续了很长时间的封印术法失效,能够让她清晰地回忆起那些细节的画面。
就像沙画一样,凌乱无序的开始,慢慢地勾勒出清晰地局部,然后形成一整个画面浮现在脑海中。
“真没有想到,会在汉国再次见到你。大朙王朝覆灭后,我收到消息,离开日月山再次来到神州,
按照神州的纪年法,那已经是大朙王朝覆灭几百年后的时代了,
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军阀割据,国家复兴的星星之火尚未成为燎原之势……
总之早已经不是大朙王朝的时代,倒是见到了不少遗迹,古墓,还有你的……衣冠冢。”
王孝安遗憾地说道,日月山这个地方太过于特殊,很大可能就是师父用“轱辘”来记时形成的混乱……她这个计时单位是不确定的,就会导致日月山和外界的时间关系也不固定。
“你和我……你和我很熟?”廖柠浅抗拒着去回忆,因为她发现自己脑海里“未婚夫”的模样越来越有清晰的细节画面,也就越来越和眼前的王孝安重叠。
“我和师父在神州游历的时候,遇见了天庭的太子,这个太子有点行止不端……师父就把他杀了,让我冒充这位太子来大朙王朝联姻,于是我们就认识了,接触了一段时间。”王孝安仔细打量着廖柠浅,眼前堪称绝色妖娆的妇人,和当年初见时惊艳的公主殿下,在气质上就是截然不同的,五官倒是确实有些相似。
只是就凭着这么点五官相似的感觉,要让王孝安把廖柠浅和在异世界无法纪年的某个时间点里接触不算太多的大朙王朝长公主联系起来,他真做不到。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我那位在危难之际弃我而去的未婚夫?”廖柠浅雪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桃红而变得温润,她抬手指人,如葱细嫩的手指在海风中颤动不停。
“你不是说,暂时无心男女之事,而且天庭在暗涌之中立场不明,用心难辨,让我先回天庭,有缘再见吗?”王孝安当时完全就是被师父逼得在玩角色扮演,真没想祸害人家公主殿下。
“你你你……”廖柠浅只觉胸口微甜,气血翻涌,修炼者的身体竟然扛不住如此荒诞的因缘。
“魏风·十亩之间: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王孝安读着这首诗,安慰道:“入学考试我写了这篇诗词,也许潜意识里不无想起了你的意思。”
写一首诗,想起了两个人,并不是渣男,只是经历的太多,难免睹一物而思诸人,吟一诗寄情丝万千。